《刘国钧研究资料汇编》:
刘国钧的一生,50岁是分水岭。50岁前,他精力充沛,活力张扬,人生得意,事业辉煌;大成的发展到达巅峰状态,办一事,成一事,事事顺心,桩桩如意。他是纺织大王,代表财富,代表希望,代表成功与未来。但在50岁之后,刘国钧的人生开始走下坡路,刘国钧的人生悲悯大致包括以下六个方面:
一是家国之恨。刘国钧50岁生日过后不久,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战事迅速从上海蔓延到常州,他与家人也被迫加入流民的队伍,逃亡至武汉与重庆。他仇恨日本侵略者,对抗战充满必胜的信心。他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是蛇吞象,迟早会被撑死。”
二是企业之毁。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彻底改变了刘国钧的命运,也改变了大成公司的命运。1937年11月18日,日机对大成各厂进行轰炸。此次轰炸,大成一厂纺部新车间、货栈、工人宿舍以及机器、原辅材料全部焚毁,大成二厂成为废墟,大成三厂支离破碎,后沦为日军的马厩。按照1937年市值计算,此次轰炸造成大成公司直接经济损失513.9万元,间接经济损失1277.6万元,累计经济损失1791.5万元。
三是人事之争。刘国钧逃到武汉之后,转道大半个中国,回到上海,在租界创办安达公司。因意见相左,刘国钧与刘靖基产生矛盾,后来不断加剧,直至分庭抗礼。1947年,安达公司与大成公司一分为二,分开核算。刘国钧任大成总经理,刘靖基任大成副总经理;刘靖基任安达总经理,刘国钧任安达副总经理。刘国钧的股份60%在大成,40%在安达;刘靖基股份60%在安达,40%在大成。虽然安达仍属大成,但他对安达实际已经失去了控制力,这是刘国钧一生中最虐心的事情。
四是生存之屈。和众多的民族资本家一样,刘国钧在解放后饱受政治磨难。先是“三反”“五反”,后是“反右”,再是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在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下,刘国钧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在此期间,刘国钧积极响应号召,不错过任何一个政治节点:公私合营,他勇夺全省第一;征收互助金,他率先全员征缴;发行国家公债,刘国钧超额完成数倍;三年困难时期,主动要求将自己的工资从800元降到300元;将自己珍藏的395幅书画捐赠给博物馆;将上海、苏州、常州等地的园林私宅捐赠给国家;与张允溪联手创办常州纺织学院……幼子刘汉良有一次问他:“您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图啥?”刘国钧道:“图心安!”也就是说,刘国钧一直认为自己是有原罪的。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仿佛都是在赎罪,都是在寻求安全感。从另一个层面来说,那个时代从没有赋予民族资本家安全感。
五是亲子之悲。1956年,刘国钧的长子刘汉堃在香港因心肌梗死去世,晚年丧子是人生三大悲之一(少年丧母、中年丧偶、晚年丧子)。他曾经对刘璧如说过:“有朝一日,我也将跨鹤而去,与汉堃为伴,不让他过于孤单。”可见刘国钧之悲伤。幼子刘汉良在“文革”中遭遇惨痛的折磨与屈辱,整他的“红卫兵”恰恰是刘国钧一手创办的大成公司厂校的学生。他们将刘汉良劫持到常州大成,拳打脚踢,逼其向毛主席认罪,次日又在烈日炎炎下举行批判大会。刘汉良被放回南京后,刘国钧抱着伤痕累累的儿子哀痛不已,说:“为父不应该让你回来啊!”
六是故乡之痛。1919年,刘国钧在生祠堂创办公裕布厂,因用人失察,导致工厂管理者王某吃里扒外,扣减花农花衣中饱私囊。而生祠堂的摇纱户居然在花衣中洒水充斤两,待运至上海,件内的棉纱早已霉烂,客户退货,还加倍索赔。公裕布厂不到一年便宣告倒闭,三万大洋投资打了水漂。刘国钧追悔莫及,有一次对陶振熙说,生祠堂人人心叵测,有时授人以渔,还真不如授人以鱼。
尽管这么说,刘国钧并没有停止对家乡的奉献,1932年,刘国钧又捐资修建大靖港。这本是一件利乡利民的大善事,但在工程施工时,却遭到本地劣绅王济川的作梗与敲诈,刘国钧无奈,只得将一半工程交由王济川负责。
1972年,刘国钧回乡祭祖。看到在“文革”中被毁的岳庙痛心疾首,向大兴公社(“文革”中生祠堂易名为大兴)领导请求重修岳庙,遭到拒绝;又郑重提出向家乡捐赠10台拖拉机,又遭拒绝。两次被拒绝,伤透了这位游子的心。尽管如此,刘国钧心灰而意不冷,他写信给周恩来总理,责成江苏省委,再由江苏省委责成靖江县委、大兴公社,接受那10台拖拉机。1978年,刘国钧弥留之际,仍然嘱咐儿女,一定要重修生祠堂岳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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