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民国初年的古都——北京,和我们今天的首都——北京,相去甚远。那时的北京城,没有拔地而起的摩天大厦,也没有射向四面八方的立交桥,更没有川流不息的车和人。巍峨高大的城墙、宫殿与正南、正北傲然平卧的宽阔街道交相辉映。
而街道却连着胡同和四合院。
生活在四合院里的人们,和睦、安详、宁静。一如邓云乡老先生在他优美的散文《北京胡同》中所描写的:“开开大门,走出胡同,通向大街,通向外地,通向全世界;走进胡同,回到院中,关好大门,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说笑、游戏、读书、吃饭、睡觉……夏日的老槐,冬日的白雪,残秋的黄叶,春暖的浮云,散步在胡同中,脚踏实地,溜溜达达,早晨,迎着旭日;黄昏,踏着斜阳;遇到街坊邻里,老远就打招呼:‘您早!’‘您回来啦……,”古老而又温馨,即便是今天生活在繁华喧闹都市的我们,也会心心念念地向往着这种传统的富有人情味的生活方式。
1911年的7月,杨绛就出生在古都北京的一座安详的四合院中。当时她家租住的别人的房子,那是很宽敞的一个大院子,有前后两进。后院南边篱下有一排山桃树。有树就有飞蝶、蝉鸣和小鸟快乐地啼叫。风吹树动,满树的绿叶映衬着洁无纤尘的窗玻璃和窗外随风晃动的日影,仿佛王维的诗——诗中有画。
杨绛的童年就是从这“诗中有画”的意境中开始的,飘溢着书香。
她在家中行四。她是在父亲赴美留学回国后出生的,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家人都很溺爱她,昵称她——阿季。
阿季对人世最初的惶惑和疑问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小小的她,心中的惶惑和疑问当然不是“我是谁?’’这样高深莫测的哲学命题,而是一个孩子对展示在她面前的世界好奇的张望——“他是谁?”
那时候,她家里有一张黎元洪的照片。那张照片先是挂在客厅幽暗的角落里,不久又被贬人吃饭间。照片的右上角有一行墨笔字——补塘先生。每每吃饭时,阿季就会望见这张陌生的照片。五六岁的阿季,在姐姐们和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已初识文字。虽然,她认识的字不算很多,但“补塘先生”这四个字她还是认识的,也是熟知的。“补塘”是她父亲杨荫杭的字,但照片上的这个人和自己戴着眼镜、严肃而深沉的父亲并无相像之处。
他是谁呢?
吃饭间没有人的时候,她常常搬个凳子,小小的一个人就跪在凳子上,仔细端详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也陌生地看着她。她很奇怪,照片上的人明明不是她父亲,可怎么又写着自己父亲的名字?她百思不得其解。藏在阿季心中的疑问,她始终没有发问,怕问了惹姐姐们笑,又怕招骂。但是,她心里始终想解开这个谜——他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醒悟,明白了落款不是标签,那个人不是她父亲,而是——黎元洪。
黎元洪在一个小女孩儿的童年生活里是很遥远的,只不过是一个挂在吃饭问角落里照片上的人。犹如一幅人们不喜欢、只是例行公事挂在墙上的画像。但在长辈们的生活中,黎元洪却是一个标志着时代结束和处于动荡的政治风云中的人物。
我们古老的祖国,自从夏朝以来,一直到清王朝,虽然经历过许多次农民起义和革命,朝代也历经易姓,但究竟脱不掉帝制的范围。1911年,武昌起义的成功,一直到1912年,中华民国的诞生,古老的中国终于将“帝”字废去,换了一个“民”字。“帝”字是一人的尊号,而“民”字是百姓的统称。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大革命中,黎元洪阴差阳错地被推上了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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