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的许慎于《说文解字》中释“史”字,称“记事者也”。史学家康尼尔·李德另外提出:“历史,是指记录下来的或未记录下来的对人类往昔经验的记忆。”人类文明史,除了知识的积累之外,还离不开对于道德的经营与品性的倡导。而道德与品性的修为,又离不开传统的浸润与培育——无论大传统、小传统,“百虑而一致,殊途而同归”。在中国传统社会与文化承传当中,“道德”一词,是为“道”与“德”的结合。其中之道,是总体义、根源义;至于德,乃为本性义、内具义,“道是行为应当遵循的原则,德是实行原则而有所得,亦即道的实际体现”,故而有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之称。对于道德本体、价值、实施的讨论,历来也为中国文化及传统士人所重视,相关研究成果亦汗牛充栋、富于启发。《易》“益卦”爻辞即已称:“有孚惠心,勿问之矣。惠我德。大得志也。”注就此日:“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亦即诚信惠心是用不着问的,人们报答我的德行,德就可以达到更大的发展。《诗·鲁颂·泮水》亦称:“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恒恒于征,狄彼东南。”此即知识开拓着一个人的眼界,德义滋润着一个人的心灵,做人要有恒德,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就有可能遭遇凶事。因此,人们不能放弃对知识的追求,也不能忽略对自我品质的修炼。即使在春秋战国时期,礼乐崩坏,诸子百家仍然非常重视知识传承与道德涵养。比如,老子称:“道生之,德畜之。”孔子谓:“志于道,据于道。”“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孔子认为,一个人如果态度容色庄严,但是不以礼仪行世,就会产生劳倦之感;立身处事谨慎有度,但不以礼仪约之,就会容易胆怯;赴战场杀敌的勇猛,不以礼节规范,就会难免闯祸;作文说话直快而不以礼束之,则会变得尖酸刻薄。总之,一个人追求知识与智慧,讲求礼节与大道,就要敬诚、修德、慎独、克己,使个人的修养不断提升,由此不断成德成性。虽然在不同社会历史语境下,中国传统对个体素质的要求不尽相同,但以礼和德为核心,对仁、义的培育和实施起重要作用。
南海九江,地处南疆,北负五岭,南临大海。相较中原而言,岭南开化得比较晚。但是,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广东在全国政治、经济、文化地位的不断提升,南海走出不少显赫一时的官宦人士,也诞生了一大批著名的当地宗族。他们建塾学、修家谱、立家训,教育本族童生,绵延功勋世德,不仅对家族后辈产生深刻影响,也带动了当地的文化教育发展。其中所产生的家学沉淀,又对本族文化的绵泽发展,起到基础性与根本性的导引。正如陈寅恪先生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一书中,谈及中国的士族文化时提出:“所谓士族者,其初并不专用其先代之高官厚禄为其唯一之表征,而实以家学及礼法等标异于其他诸姓。”陈先生亦强调:“夫土族之特点,既在其门风之优美,不同于凡庶,而优美之门风,实基于学业之因袭。”家学,是在家族内部由父祖子孙世代相承的学业。家学及其族中礼法,影响着门风家业的承袭,对一个人的成长起到非常重要的塑造与启引作用。朱氏作为南海九江当地的望族,流泽宋、元、明、清四个朝代,共历十数世代。其族人把讲礼、崇德放在修身处世的首位,以此绵泽一方。这既与中国儒学的传承与发展紧紧关联,又与涵养丰富的岭南文化直接相系。在家学传统的发扬光大、家业主张的推陈出新中,广东南海九江朱氏的扬厉宗功、才德馨香,孕育出晚清一代名儒巨硕:朱次琦——朱九江先生。朱次琦病逝之前,自焚论著,使后来学者难以深入研究。但他留存的论著当中,记载了不少朱氏族人、族学。本章介绍九江朱氏,尽量征引与朱次琦相关的文献材料,以尽可能对朱次琦及九江学说的形成与特征寻根溯源。另外,朱氏家学,对朱次琦产生实质性的深远影响,要尽可能还原朱次琦学说,也需要对其族人、族学有较为全面的认识。
一、朱氏传统:美矣世家乔木,洵兮南海明珠
清嘉庆十二年(1807)的八月,朱次琦出生于广东南海九江上沙里(今广东省佛山市九江镇下西太平村)。因此,朱次琦被人称为朱九江或九江先生。他创立的学说,亦被人传为九江学术和九江学派。
南海这一地名称谓,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秦朝设立了南海郡;隋开皇十年(590),另外设立南海县。当时的九江,为南海县管辖的一部分区域。到了北宋开宝五年(972),南海九江这一称谓,开始见于史料记载当中。而九江这一区域之所以得名,源自其地处西江下游九江大洋河段。 在唐代以前,南海九江的人口,仍然比较稀少,当地的土著居民,大多数是倚水而生、以渔为业。直至南宋咸淳十年(1274),中原人士由于政治纷争及避祸之需,携家带小,翻山越岭,大批南迁,自此与当地人杂居共处。南海九江的文化,也因为中原移民的大量南移及文化的直接带入,开始肇兴,其后有“九江丁共宋,有剩南雄种”之说。民国《佛山忠义乡志》一书亦有载述:“东粤之雄,莫先于穗石之岑也;南海之饶,莫过于禅山之浔也。”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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