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诗梦破土期(1935—1957)
第一节祖训启诗梦年少担衣食
1941年,中秋节的晚上。
光光爷,开白花,有个女子给谁家?
给给县上王魁家。王魁爱戴缨缨帽,
媳妇爱戴簪簪花,拧拧舞舞邀娘家。
六岁的李天申(身)坐在妈妈的怀里,背着他刚学会的童谣,大哥天喜、二哥天成坐在院子那棵梨树旁听着。这首在他俩心中早已烂熟的童谣,也是妈妈在这棵梨树下教会的。
“妈妈,妈妈,光光爷又不是梨树,咋会开白花?”
妈妈没有开口,只是愣愣地盯着怀中的三小子。
“我问过保小的老先生,他只说光光爷像白花。”大哥天喜接过话说。
“光光爷咋能像白花呢?有花的瓣瓣吗?”天申眼睛睁得忽闪忽闪地问。
“老先生瞳得可多咧,他说像就像呗。”二哥天成解释着。天申拧过头,瞅了二哥一眼。
“问你爸去。”一直听着孩子们争论却不开口的妈妈,终于开口了。
这是一个饥荒难熬的年月。
1900年,陕西大旱,受灾六十余县,饥民三百多万。又逢西太后、光绪逃抵西安,1901年10月6日启程回京时,随行大车三千多辆,在陕搜刮民膏三百余万两;陕西承办皇差耗费二百五十余万两;1902年陕西又分担庚子赔款六十余万两,外加宁陕、三边两教案赔款总计七十九万两。六七年问,秦地百姓苦不堪言,长安纪阳地处西安近郊,负担尤重。
1907年,迫于生汁,天申的父亲李致安(生于1893年),经人介绍,十四五岁便从长安县纪阳乡(现王寺街办)冯党村,来到鄂县县城谋生。先进西关崔家堡烧坊当相公(伙计),凭借精明好学,几年时间就升为掌柜;后又在西街“永盛堂”(现西街小学东边)、“新兴城”杂货铺(原城郊公社西边)、崔家烧房等多家商铺当掌柜。
李致安兄弟四人。老大李建堂是老实安分的农民,生有一女李萍;老二李建学自小习诗赋文,谋得乡间塾师之职,生有云亭、友明、继光三子,秀花、荣贤二女;李致安排行老三(户族排行老七);老四李建封钟情念唱演艺,出入梨园,生得一子名李天禄。四兄弟孝敬父母,合家而居。凭借子辈所长,家道在父辈的苦心经营下,在村中也算富足殷实。
1930年,李致安父亲李恒广病故,丧事前后就办了四个多月,仅纸扎所雇短工,竟忙了一个多月,附近四个村子的人都来帮忙应酬。此时,正值关中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赤地千里,颗粒不收;饥民遍野,树皮草根所剩无几;卖儿卖女、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饥民们得知此讯,闻风而至,每天计有百十人前来“吃大户”,家中所存多年谷物,便如冰消雪融。葬了老父亲,家道至此败落,四兄弟不得不各起炉灶,分而居之。
李致安便来到郡县从商。期间日每目睹人世问的冷暖炎凉,让他感受着外乡人立足当地的不易;要受人尊敬,不瞅人的眉高眼低,须得躬身勤学好问,因为多一宗本事就多一条人生之路。故此,平日做好伙计、掌柜外,他托人借来通俗经史、礼仪读本,熬夜苦读伴青灯。几年工夫,不单能通晓婚丧嫁娶礼仪,还跻身到县城北街城隍庙礼宾处,经常应差给乡邻和大户人家主持婚丧大事。常与社会贤达交往,深知耕读传家、诗书济世之理,因之他非常看重儿女们读书识字学文化,常教育孩子们,人穷志不穷,就怕没出息;富贵不是天生的,贫穷也不是命中注定;只要有志气,命运就可以改变。
他更是身体力行,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先是在崔家堡房东家租下一间土屋定居下来,继而节俭用度,积蓄经商及为乡党主持婚丧礼仪所得,于1918年25岁时,与西安聚家庄姑娘韩清贤结成鸾凤,先后生得天喜(又名李曦)、天成、天申、来福(又名玉峰)四子。因无女儿,曾用老大天喜换养西街北河湾王姓一女,取名焕文。焕文一直生活在李致安膝下,直到结婚,但天喜并未去王家生活。
天申挣开妈妈的怀抱,朝里屋跑去;看到父亲坐在炕头的背影,他停住了脚步。跟在天申后边的大哥、二哥也跟着停住了,谁都不敢说话。
“你们三个有啥事?”李致安拧过身,手里拿着一本书。
天申蹑手蹑脚走过去,两个哥哥小心地随着。
“爸,光光爷怎么能开白花?我大哥说光光爷像白花,哪里像呢?”
李致安捋了捋浓密的胡须笑了,很开心,这是孩子们很少看到的。三十多年的从商经历,使他养成做事说一不二,秉性威严,连孩子们都有些怕他。
“你哥说得对。哪里像呢?颜色像。”父亲回答着。
天中不敢多问,但“颜色像”三个字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他小小的心里想着,父亲的话肯定是对的,因为他经常看到父亲给乡党主持红白喜事,那么多留着长胡须腆着大肚子的老者,不时找父亲问这问那,父亲的回答总让他们满意离去。他觉得父亲太有文化了,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有文化、受人尊敬的人。
天申是从四五岁开始,就跟着两个哥哥,坐在父亲身旁开始识字片。在他六岁时,父亲在院中做了个沙盘,教他们兄弟三人用树枝写字。他们互诵《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没少受父亲的训斥。有几次,他背着父亲眼泪汗汪地向母亲诉苦,说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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