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神之子
屋大维一生都在努力向罗马人展示出一个热爱传统的形象。屋大维在十六岁时开始参与政治,而其所担任的第一个官职,便是祭祀官职体系中的占兆官(Augur)。占兆官一职往往由尊重传统的罗马人担任。就任这一职位的人必须对罗马的宗教及传统文化了如指掌,并且在任何公共场合都必须注意自己所代表的传统形象。占兆官主要负责占卜共和国的运势,以及政策决策是否符合天意。主要的占卜方式便是通过分析飞鸟及鸟群。在罗马传统的宗教认知中,这是神带给人的“征兆”。在当时的共和国,凡大事,无论公私,都需要经过占兆官占卜后才能行动,是罗马不折不扣的“神旨翻译人”。屋大维在这一职位上博取了许多罗马人的认可,并在公元前47年于维纳斯神殿(Temple of Venus Genetrix)组织了运动会。
屋大维平时衣着简朴,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恪守着罗马传统的价值观,如“纪律”(Disciplina)、“节欲”(Temperantia)、“严肃”(Gravitas)、“责任心”(Pietas)、“信用”(Fides)等。然而这样的屋大维,却在许多事情上做出了很多违背他自身价值观的行为。首先便是摒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盖乌斯·屋大维乌斯·图里努斯(Gaius Octavius Thurinus)。
屋大维作为一个“外姓”继承人,即非尤利亚家族的男性继承人,其身份在当时饱受罗马人和军队的争议。故此,为了加强人们心中自己与恺撒之间的联系,也同时为了稳定军心,屋大维在公元前44年,恺撒被刺杀同年,摒弃自己原来的族姓,将自己的名字从盖乌斯·屋大维乌斯·图里努斯(Gaius Octavius Thurinus)改名为盖乌
斯·尤利乌斯·恺撒(Gaius Julius Caesar)。而这正是恺撒的本名,屋大维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所有罗马人宣言,他便是恺撒之子,恺撒合理合法的继承人。
从这时开始,“屋大维”这一称呼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尤利乌斯·恺撒。所有罗马的史学家以及当时的罗马人、军队、元老院,都以尤利乌斯·恺撒来称呼屋大维。而屋大维改名的这一行为,也成功地让他成了尤利亚王朝的男性成员之一。这种变更家族的行为在共和国晚期并不少见,但像屋大维这般彻底放弃前名的则极为少见,更不用提屋大维更改的名字与死去的恺撒一模一样。这无疑对当时的屋大维来说,是一件极其出格的事情,也十分不符合传统,但若非如此,屋大维无法在贵族面前站稳脚跟。改名这一行为,代表着屋大维放弃屋大维亚家族的身份,加入属于舅爷恺撒的尤利亚家族。而此时的尤里亚家族之中,几乎没有值得史学家记载的男性成员,也就意味着屋大维继承的尤利亚家族,是一个空壳。而身为恺撒“养子”身份的屋大维,改名这一行为等同于昭告所有人,他尤利亚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屋大维以恺撒继承人的身份于公元前44年中旬抵达罗马城。然而他却发现,此时的罗马已经被执政官安东尼所牢牢掌控,而本应由屋大维继承的恺撒遗产,也落在安东尼手上。此时的屋大维,空有继承人的头衔,却没有任何实际财产,甚至自身的安危都难以保障,时时刻刻都提防安东尼。为此,屋大维做出了第二个违背自身价值观与传统的决定,他提议让元老院将他的“养父”恺撒投票成神。
凡人被公开投票成神这一行为在罗马从未发生过,尽管恺撒生前便常常以女神维纳斯后裔自居。然而屋大维这一提议也绝非异想天开,恺撒生前便十分得罗马人民的喜爱。而此时的元老院也不乏恺撒的支持者,其余议员则是惧怕安东尼权势的墙头草。真正敢于与安东尼作对的布鲁图以及卡西乌斯等共和派议员早已逃离罗马。支持恺撒的议员们立刻响应了屋大维的提议。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安东尼对此提出了强烈反对。但这也正是屋大维宁可牺牲自身的声誉,承担打破传统的骂名也要达到的效果。
其实安东尼的反对不难理解。一方面,如果恺撒封神,那么他将无法对屋大维暗下杀手。只要恺撒仍是恺撒,仍是凡人,那么安东尼大可仰仗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将屋大维除掉,并随后成为第二个独裁官。可一旦恺撒封神,安东尼再对屋大维下手,便是弑神之子,这必然会招来支持恺撒的平民、贵族,以及军队的怒火。
而另一方面,则是安东尼将无法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成恺撒的继承人。安东尼看似是恺撒麾下一位强大的将军,但安东尼的身份不仅仅如此。在安东尼为恺撒立下许多战功之后,他在军中的地位也渐渐与恺撒越来越近。恺撒更是将安东尼提携成一个珍贵的政治盟友,曾推荐其为罗马城的保民官。安东尼也正是凭借着与恺撒的亲密及盟友的身份,获取了大量恺撒老兵的支持,甚至于在恺撒死后,有齐平于恺撒的趋势。若恺撒封神,安东尼的身份将永远无法与恺撒齐平,更无法与屋大维“神之子”的身份竞争。
就结果而言,安东尼反对恺撒封神的这一行为导致其在元老院及人民中的支持率大大降低。同时惧怕安东尼权势的议员们也转为支持屋大维。其代表人物便是罗马共和国晚期最著名的前执政官——西塞罗。屋大维尊贵的身份,年轻的年纪,文人的气质,以及其往年对传统的尊重,无一不博得这些议员们对屋大维的好感。屋大维站出来挑战安东尼,他们便把支持投向了屋大维。最终恺撒被投票封神,罗马人称其为Divi Caesar,即神明恺撒。而屋大维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神之子·恺撒。
屋大维将传统与声誉作为筹码,保住自身的同时,也加强了自身的政治影响力。而“神之子·恺撒”(Divus Filius Caesar)这一头衔,日后也将成为屋大维建立皇权与家族崇拜的基础。
皇权如奴隶
公元14年,55岁的提比略继承皇位,成为罗马帝国的第二任皇帝。提比略的性格缺陷在当皇帝之后也很快进入了公众视野。当了皇帝之后,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战功赫赫的将军,现在的他是一个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流的奥古斯都。提比略的任性在当皇帝之初便体现得淋漓尽致。据苏埃托尼乌斯记载,当屋大维的遗愿在元老院宣读完毕之后,提比略立刻当即拒绝继承奥古斯都,并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愿意继承皇位。尽管在这之前提比略已经答应了屋大维会继承皇位,可一旦屋大维离世,提比略内心里对皇权的拒绝还是让他在元老院面前肆意任性。
提比略的继位在元老院争论了很久。据苏埃托尼乌斯记载,很长提比略的继位在元老院争论了很久。时间后的某一天,终于有一名议员失去了耐心,他哭喊道:“要么就让他拿走(皇位),要么咱们就不要皇帝了!”这一提议很明显不切实际,但是却真实地表达了不少议员对提比略任性的无奈。在这件事之后,元老院对提比略继位的压力也日渐加大。终于,忍受不了元老院压力的提比略终于下定决心遵守对父亲的承诺,继承了皇位。在答应继承皇位之后,提比略公开在元老院内把皇帝一职形容为一种累赘,一种枷锁,他曾对元老院说:“希望有一天,你们会良心发现,放过我这个老人。”
虽然提比略万般不情愿地接受了皇位,但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努力。或许是不想让父亲屋大维蒙羞,或许是认为自己既然已经接受了皇位,那就不如做出一番事业,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提比略在他的早期统治时期都尝试着去成为一个称职与负责的皇帝。这样的出发点对于罗马来说是件幸事,然而他并不像父亲屋大维一样精明谨慎,谨言慎行,纵横捭阖间游刃有余。提比略的性格缺陷导致他注定无法复刻他父亲的成功,甚至于很多时候适得其反,这可在他的行政风格与为人处世中一览无余。
在提比略统治的初期,他尝试着像屋大维一样,成为罗马的公仆,并尽力表现得尽职尽责。然而提比略的性格导致他无法和元老院保持良好的关系。提比略不善言语与社交,这也导致他每次都不能妥善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给元老院。在推行政策时,他又十分任性,导致议员们认为提比略刚愎自用、不听劝阻。提比略的出发点也许都是好的,然而无论结果如何,他与元老院的关系却在不断恶化。提比略的不善言语与任性得罪了许多议员。
意识到这一点的提比略开始渐渐排斥元老院,他开始渐渐相信元老院不需要自己也可以正常运作。而提比略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像父亲屋大维一样成功的政客。在屋大维掌控下的元老院一切井井有条,罗马的政务也一切以屋大维为中心和谐地运转着。然而提比略却没有屋大维那般平衡议员关系的能力,于是在提比略执政期间,议员们开始拉帮结派,并且诽谤中伤,而提比略本人则夹在中间。如果他发表意见,那么便会被视为暴君,如果他不发表意见,又会被看作无能。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提比略来说,都太过复杂与疲惫。作为一个过惯了简单军旅生活的将军和一个贪图享乐的贵族,提比略渐渐放弃了管理政治事务。
塔西佗记载过这时期的元老院,许多前执政官与败类议员勾结,并开始相互恶意竞争,提出各种各样不知羞耻,甚至于极为荒唐的提案。一次元老院议事结束之后,提比略在离开前或感叹,或嘲讽地说道:“O Homines ad servitutem paratos!”直译成汉语便是:“啊,这些人(议员们)真是太适合当奴隶了!”
这种对元老院的鄙夷让提比略越来越不屑参与政事。提比略执政后不久,他便开始渐渐远离政治,让元老院自行运转,不再参与议事。不过提比略并没有完全放心地把帝国交给元老院,于是他开始不断怂恿各种人揭发元老院内的议员,并在查实过后,严惩那些计划对提比略不利的议员,重赏告密人。这一行径亦逐渐变成了罗马帝国的“不成文”的制度,或可将其称为“告密人制度”。日后许多与元老院不和的皇帝,都将重用、重赏、提拔告密人,借此来打压元老院内的政敌。
公元22年,提比略在位第八年,年迈心疲的提比略选择将自己保民官的权力分享给他的儿子德鲁苏,并开始频繁地外出度假。他离开罗马城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亦越来越长。
公元23年,德鲁苏突然病死,提比略悲痛万分下更是心灰意冷,不再问政事。许多史学家猜测是提比略的禁卫军头领赛扬努斯为了独揽大权,毒死了实际掌权的德鲁苏,不过这归根结底也只是推测。不论德鲁苏的死因为何,提比略无疑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本来不理政事的他开始变本加厉,对政治的一切不闻不问,也没有寻找皇储来替代死去的德鲁苏。
公元26年,德鲁苏死后的第三年,提比略宣布正式退位。六十八岁的老皇帝在政坛里苦撑十余年之后,还是选择了隐退。他将隐退地点选在了意大利西南部的卡普里岛。这座小岛长久以来一直是罗马贵族们的度假胜地。提比略亦继承了屋大维生前在此岛上拥有的一座豪华庄园。老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对政治和军事感到厌倦的他想要在这豪宅里享乐余生。
少年与军队
尼禄继位时便在军中享有极高的声望,他大方又平易近人,十分受士兵阶级的喜爱。公元52年,十五岁的尼禄第一次与军队接触。克劳狄乌斯为了给尼禄未来的政治生涯做铺垫,给他准备了一场与军队的会面。1会面那天,当尼禄被克劳狄乌斯带入广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金赏赐了在场的平民与士兵。这一次重赏的金额巨大,堪比克劳狄乌斯上台时给士兵颁发的赏金。无论故意还是无心,尼禄巧妙地利用了成人礼与军队接触的机会,将典礼的性质悄然转换成了像新皇帝犒赏军队那般。这一举动无疑是向军队抛出了明示的拉拢,毕竟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重金劳军。士兵们自然不会和钱过不去,欢喜地收下了尼禄的“贿赂”。
尼禄在赏赐完军队后,又和禁军士兵们打成一片。他参与组织了禁军阅兵游行,并身着军装,手持短剑与盾牌走在军队的最前列,带头游行。这一行为也许是阿格里皮娜指使,但结合尼禄对演戏的热爱与追求,很有可能是尼禄为了体验当兵的感觉,在刻意“扮演”士兵这一角色。但无论初衷如何,尼禄身着盔甲带队阅兵的形象博得了禁军士兵们的好感。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尼禄代表个人以及军队向克劳狄乌斯表达感谢。
尼禄的赏赐与游行无一不让军队对这个年幼的皇储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公元54年,十七岁的尼禄继位。这消息一经传出,军队便第一时间向新皇帝宣誓效忠。继位当天早上,军队便整装待发地在皇宫前等待尼禄前来接受宣誓。当尼禄走到皇宫的大门前时,一排排的士兵统一敬礼,向新皇帝宣誓效忠。而后将他高高抬起,浩浩荡荡地穿过罗马城,一路游行到军营。这是帝国建立以来第一次军队对新皇帝如此热烈。
尼禄继位后也回应了军队的支持与期望。尼禄继位同年,罗马的被庇护国亚美尼亚王国发生政变,新上位的国王是帕提亚帝国王族,这明显是对罗马帝国的挑衅。在外交与战争之间,尼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战争。他立刻派遣了一位在军中拥有极高声望的将军科布洛(Gnaeus Domitius Corbulo)前去与亚美尼亚王国和帕提亚联军作战。帕提亚帝国的军队与科布洛战得难分胜负,且各自损失惨重,最终在协议下各自退兵,并签订和平协议。虽然这场战役并未明分胜负,但同年,尼禄在罗马城公开庆祝胜利,他在军中的威望也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第一章 分崩离析的罗马共和国
第二章 屋大维:第一位奥古斯都
第三章 提比略:皇权如枷锁
第四章 盖乌斯“卡利古拉”:喋血街头的荒诞暴君
第五章 克劳狄乌斯:残疾人的封神之路
第六章 尼禄:艺术家皇帝
第七章 加尔巴:昏着频频的老贵族
第八章 维特里乌斯:贪吃无罪,怀璧其罪
第九章 韦帕芗:祖传税务员变祖传皇帝
第十章 提图斯:昙花一现的明君
第十一章 图密善:皇权即神权
第十二章 涅尔瓦:温文尔雅的年迈弱主
第十三章 图拉真:戎马一生的“最佳元首”
第十四章 哈德良:云游四方的守业皇帝
第十五章 安敦尼·庇护:不识甲兵的贤君
第十六章 马可·奥勒留:哲学家皇帝
第十七章 康茂德:放权又自大的角斗士皇帝
第十八章 黄金时代的罗马皇帝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