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绪论
第一节 法医学年龄推断概述
一、概述
法医学年龄推断（ forensic age estimation，FAE）是指通过各种技术和方法推断年龄未知个体的真实年龄。法医学年龄推断以法医人类学和法医齿科学为核心，与多学科协作交叉，如体质人类学、影像学、统计学和计算机科学等。
真实年龄（ chronological age）指一个人自出生后经历的时间。以出生时间为起点，并按历法来计算，它能够准确地反映个体生命存在的时间。生物学年龄（ biological age）是与人体生长发育中的某些事件的出现时间有关，并根据人体正常解剖形态、生理的发育状态所呈现出的某些特征变化推断的年龄，表明人体的组织结构和生理功能的实际状态，常以骨骼的骨龄或牙齿的牙龄替代真实年龄，生物学年龄又可以定义为骨骼或牙齿的成熟度。
骨龄（bone age，BA或 skeletal age，SA）即骨骼年龄，是人体生物学年龄的重要内容，根据骨骼的生长发育成熟和衰老的形态学规律来反映年龄。骨龄推断需了解以下骨骼时序性变化：骨骼不同部位出现的时序（如继发骨化中心骨化），骨骼及附件的形态和大小、骨骼不同部位发育完成的时序。胚胎期及发育期，四肢长骨、短骨骨干的两端均为软骨，称为骺软骨。发育期，骺软骨中心出现骨化点，称为骺核。骨骺包括骺核和骺软骨两部分，现已习惯把骨的部分单独称为骨骺，而把软骨部分称为骺软骨或关节软骨。骨化为骨组织形成过程，包含了其他类型的结缔组织转化为骨的过程。骨化过程分为软骨内化骨和膜内化骨，但无论哪类骨化方式，骨的发育均始自初级骨化中心（又称为原始骨化中心），形成人体骨骼。随着初级骨化中心的建立，部分骨骼会继续发展出次级骨化中心（又称为继发骨化中心）。骨骼的纵向生长将发生在相邻的初级和次级骨化中心之间的区域，其称为生长板，又称为骺板。当初级骨化中心和次级骨化中心在骺板处融合，骨的纵向生长停止。骺板停止生长并骨化，会形成一条线性痕迹，称为骺线。骨的融合也可发生于相邻的初级骨化中心，如软骨结合和颅缝。
牙龄（dental age，DA）是根据牙齿的发育、萌出或退行性变化情况反映的年龄。牙齿的发育过程包括牙胚的发生、牙体组织的形成和牙齿萌出，牙齿退行性变化包括牙齿磨耗及继发性牙本质、牙周变化等。
不管是活体还是尸体，法医学年龄推断即确定个体生物学年龄。随着年龄的增长，推断的生物学年龄与真实年龄间差异逐渐增大，方法的准确性也会降低。
法医学年龄推断需满足 5个条件：第一，骨骼形态随年龄发生单向渐进式的变化；第二，呈现或变化的特征与年龄高度相关，并能可靠地进行分类或测量；第三，所有个体或某个族群中特征变化应大致在同一年龄发生；第四，建立的方法需评估组间和组内一致性，观察或测量误差低，结果具有一致性和有效性；第五，该方法可外扩至其他个体中，不是仅适用于当前研究样本。
法医学年龄推断应遵循一定的程序：①应对全部案情及受检者情况进行全面评估；②选择*适合的评分或测量方法；③选择适合的统计学方法推断年龄；④给出年龄推断结果、概率和置信区间。
目前法医学年龄推断的适用程序、方法与测量指标的选择仍未完全达成共识，还未有某个方法或某组方法获得完全准确的真实年龄。 2010年奥地利采用多因素方法推断未成年人年龄，包括体格检查、牙科检查和 X线检查（ X线检查仅在知情同意下开展）。在欧盟国家中，年龄推断的方法也存在一定差异，如部分国家禁止使用 X线片进行骨龄推断，还有部分国家未开展牙科检查。联合国难民署（United Nations High Commissioner for Refugees， UNHCR）建议欧盟应统一年龄推断方法，以保护成员国儿童和移民的人权。目前中国法医多以四肢的六大关节、锁骨胸骨端和骨盆的放射性检查来进行未成年人和成人早期的年龄推断，但这是否符合伦理学原则值得商榷。
不同专家小组或研究团队已发表了有关法医学年龄推断的指南或建议，如国际法医放射技师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Forensic Radiographers，IAFR）、国际放射技师学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Radiographers and Radiologic Technologists，ISRRT）、法医放射和影像学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of Forensic Radiology and Imaging，ISFRI）提出的《*佳实践指南：活体年龄推断影像方法》（Guidelines for Best Practice：Imaging for Age Estimation in the Living），美国法医牙科协会（ American Board of Forensic Odontologists，ABFO）提出的《牙龄推断标准和指南》（Standards and Guidelines for Dental Age Assessment），国际法医牙科 -口腔科组织（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Forensic Odonto-Stomatology，IOFOS）提出的《IOFOS质量控制建议书：牙龄推断》（IOFOS Recommendations for Quality Assurance： Dental Age Estimation），国际跨学科法医学年龄推断研究小组（ AGFAD）提出的系列年龄推断指南及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行业标准《中国青少年儿童手腕骨成熟度及评价方法》（TYT 3001—2006），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提出的《法庭科学汉族青少年骨龄鉴定技术规程》（GA/T 1583—2019）。
二、年龄推断的目的和意义
刑事案件、灾难事故、儿童领养、社会福利、竞技体育及国际救助等领域均会涉及个体年龄推断。对未知名尸体的生物特征刻画实现个体识别，缩小失踪人员搜查范围，同样也涉及年龄推断。活体年龄推断主要针对身份证明材料缺失的个体，判断其是否达到某一年龄节点或大致出生年月。
全球范围内可能有数百万儿童无法提供准确可信的年龄相关证明材料，特别是贫困地区和战争地区，因此法医学年龄推断是法医学的一个热点话题，同时始终存在理论与技术方法研究的需求。目前，很多学者或组织建立了新的年龄推断方法、技术，对尸体和活体进行年龄推断。
2017年，Sykes等对多个国家的 23家法医口腔机构进行了问卷调查，包括澳大利亚、比利时、巴西、加拿大、智利、丹麦、芬兰、法国、印度、新西兰、挪威、南非、斯里兰卡和瑞典等。 2005～2015年，年龄推断案件量*多的 3个国家分别为挪威、瑞典和丹麦，案件量均超 1900例，其中挪威高达 3000例。年龄推断适用范围：尸骨残骸（25.7%）、大型灾难（ 17.6%）、刑事案件（ 16.2%）、寻求庇护者（ 13.5%）、日常工作（＜10%）、难民（＜10%）、其他（＜10%，包括缺失出生证明、抚养、上学和青少年司法案件）和胎儿（4.1%）。
在对 2014～2019年中国裁判文书网上传的一审“骨龄”相关案件判决书的文书分析中，年龄推断事由主要为刑事案件（ 1956例），其中盗窃案件*多（ 1378例），远高于其他案由，其次为毒品相关案件（124例）、抢劫案件（123例）、扰乱公共秩序案件（93例）、故意伤害案件（ 82例）。也有一些民事、行政事件需要进行骨龄推断，如四川大学华西法医学鉴定中心受理的骨龄鉴定案件事由除刑事案件外，还涉及户口登记错误且缺乏出生医学证明、需身份证明登记的年龄推断鉴定等。
不论是活体，还是尸体及遗骸，年龄推断的目的均为推断年龄的结果更接近实际年龄。活体年龄推断主要为刑事案件需求，重点是判断个体是否达到某一刑事责任能力的相关年龄节点。不同国家刑事责任能力相关年龄节点存在一定差异。2020年 10月 13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十一）》中刑事责任能力相关年龄节点下调至 12周岁，中国刑事责任能力相关年龄节点为 12岁、14岁、16岁、18岁。部分国家刑事责任能力相关年龄节点见表 1-1。
表 1-1 不同国家刑事责任能力相关年龄节点
寻求庇护等移民活动、难民等也涉及法医学年龄推断。在欧洲寻求庇护的人中，无人陪伴的未成年人数量从 2010年的 10 610人增加到 2015年的 95 208人，然后在 2016年下降到 63 280人（数据来自欧盟统计局）。无人陪伴的未成年人在欧盟以外国家申请庇护的人数从 2010年的 4000人增加到 2015年的 19 000人（数据来自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国难民署（UNHCR）2019年报道：2019年，受到 UNHCR关注的人数为 8650万，其中 4350万为国内流离失所者（ 50%），2040万为难民（ 24%），410万为寻求庇护者（5%），420万为无国籍者（5%）。其中 57%来自动乱国家，因此很多人无任何年龄证明材料。为了获得保护和人道主义援助，很多难民自述其未满 18周岁。年龄推断是确定此类无证明材料个体的年龄的有效方法，部分国家的年龄推断除生理年龄推断外，还需要评估心理年龄。
《儿童权利公约》第二十二条： ①缔约国应采取适当措施，确保申请难民身份的儿童或按照适用的国际法或国内法及程序可视为难民的儿童，不论有无父母或其他任何人的陪同，均可得到适当的保护和人道主义援助，以享有本公约和该有关国家为其缔约国的其他国际人权和人道主义文书所规定的可适用权利。 ②为此目的，缔约国应对联合国和与联合国合作的其他主管的政府间组织或非政府组织所作的任何努力提供其认为适当的合作，以保护和援助这类儿童，并为只身的难民儿童追寻其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员，以获得必要的信息使其家庭团聚。在寻不着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员的情况下，也应使该儿童获得与其他由于任何原因而永久或暂时脱离家庭环境的儿童按照本公约的规定所得到的同样的保护。
三、年龄推断常用指标
人体骨骼和牙齿变化可分为三个阶段：发育期、成熟期和衰老期。发育期主要受遗传和环境因素影响，此阶段存在众多的骨骼和牙齿生长发育相关变化，包括骨骼外观、形态改变，骨化中心闭合和牙齿矿化、牙齿萌出等，因此年龄推断的结果较准确。成熟期的个体骨骼和牙齿发育成熟，此阶段准确的年龄推断较困难，年龄相关特征的个体差异或种族差异较大。衰老期呈现骨骼和牙齿的退行性变化，年龄推断的准确性进一步降低。
法医学年龄推断是一个多步骤的程序。首先，确定受检者所属的年龄层：未成年人和亚成年人（0～20岁）、成人早期（20～30岁）、青年和中年人（30～55岁）或老年人（＞55岁）。其次，考虑个体生物特征（性别和种族）和实际状况（身体状况和生活条件），以选择年龄范围内*佳方法。*后，还需考虑年龄推断所需时间和成本。
（一）未成年人和亚成年人年龄推断
进行年龄推断的未成年人和亚成年人（0～20岁）一般包括胎儿、婴幼儿、少儿、青少年。未成年人和亚成年人年龄推断的原因很多，包括但不限于犯罪嫌疑人刑事责任年龄确定，寻求庇护者个体庇护状态确定及儿童色情活动或未成年人性侵害案件中受害者年龄确定。骨骼和牙齿发育状态常用于青少年和成人早期年龄推断，常采用医学影像技术反映发育情况，包括 X线片、CT、MRI和超声。
骨骼的骨化和融合均在特定时间发生，因此可据此推断年龄。骨骼的生长发育与年龄呈正相关，但此为非线性关系，骨骼生长发育与年龄增长并非总是同步。因此，个体的生长发育没有统一的标准化模式，但个体生长发育的里程碑多在同一个时间框架内。由于受环境和遗传因素影响，个体生长发育存在性别、种群差异，因此青少年年龄推断应综合考虑前述差异影响。
个体初级骨化中心和次级骨化中心的出现存在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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