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亦有乐
1927年1月4日,杨善洲出生于现保山市施甸县姚关镇陡坡村委会大柳水村。
这是一个深藏于怒江北岸崇山峻岭中的小村子。村子前边是山,后边也是山,一条小溪沟从两山间穿过,沟边有一排柳树,沟里的水雨季暴涨,冬春则基本干涸。尽管山沟狭窄得快要碰到头,但还是有人家搬迁进来。先来的人家沿沟居住,后来者只能往沟两边的陡坡上起房盖屋。来的人家多了,小山沟便渐成村落。
这是云南许多村庄的形成史和成长史。云南汉族的迁徙,基本上遵循这样一条迁徙线路:从川、黔方向进入滇东北,然后向滇东南、滇西北扩散,直至深入到少数民族聚居区。迁徙之路千里迢迢,人们离井背乡,总有万不得已的缘由。尤其在某些特定的年代,山高、山大意味着坡陡箐深,而山沟越闭塞,就越是最好的栖身之所。
杨家的迁徙史,和绝大多数移民一样,仅有祖辈口耳相传的“演义”。但凡迁徙到深山峡谷中的人家,基本上是白丁,没有家谱、家史等资料留给后人。杨家到了大柳水,没有一分田地,没有一尺山林,生存下去的唯一路子,是向有田有地的人家租种,或者当长工,或者打短工,让一家老小有饭吃。
这样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相信,一部分知天命的人也不信,以为是在“忆苦思甜”,是在搞“控诉万恶的旧社会”那一套。这不奇怪,任何时候人的境遇千差万别,不同境遇的人对同一时代的同一事物持有不同的看法,有些看法甚至严重对立或错位。
20世纪初的人对贫富的看法还没有森严壁垒,“富不过三代”的铁律已经证明,贫富相互转化的故事绝不是虚构的。杨家固然穷,一家人挤在一所匆促搭起来的茅屋里,过他们认为该过的日子,干他们认为该干的事,结婚生子、繁衍后代。
杨善洲顺利降生,爷爷欣喜若狂,给孙子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黑蛮儿。
黑蛮儿是杨善洲的小名,文雅的说法叫乳名。“蛮儿”是合音字,不能以北方话的儿化韵来看待,而是将儿化与主体音韵合为一体来读,这种读法只有云南人专有专用。“蛮”字在云南方言中有两层意思:一是当年朝廷将南方少数民族统称为“南蛮子”,引申为不懂礼仪,缺少文化;二是云南人自己赋予的看法,即身材粗壮、孔武有力的男子,也称蛮汉或莽汉。爷爷的意思显然是第二种,希望孙子长大后能干重活,能承担家庭重任。在“蛮”字前加一个“黑”字,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爷爷的愿望在缺医少药的时代合情合理,但又只能是一厢情愿。别说是穷人家,就是家有万贯的富豪,都是生的多,长大成人的少。杨家生下大儿之后,接连两胎生的是女孩,情况就比较严重了。杨家香火的传承要靠这棵独苗苗。为了保证大儿安然无恙,爷爷、父亲经过商议,决定按照当地的习俗,给大儿拜祭一个干爹,也叫“打干亲家”,由干爹另取一个名字来消灾免难。民间将这种行为叫作“讨口”,认为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孩子好养。
“打干亲家”也不容易,任何时候都讲究门当户对,父亲是赶马人,只有去找另一个赶马人。那个赶马人十分乐意,想了小半天,还没想出给干儿子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无意之中看到自家场院里站立了数十年的拴马桩,一个非常有行业特点的名字便脱口而出:马桩。
还有一种说法,拜祭的干爹不是赶马人,而是红岩脚一个杨姓人家,懂一点中草药,在山区还吃得开。
当时草药医生这样说:“就叫马桩,拴在上面稳稳当当的。”当地民间还有这种说法,干爹给干儿子取名,要越丑越好。
两种传说,就连传说的人也没搞清楚取名人姓甚名谁,黑蛮儿的父亲赶过马,找赶马人的说法比较可信。总之,有了马桩这个小名之后,原先的小名就渐渐被人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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