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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由此触及了苏格拉底那个谜样的自白的一种可能性解释。“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一无所知。”这一自白的确可能想说:苏格拉底不拥有任何能传授的知识,他无法令他头脑中的思想进入别人的头脑中。正如柏拉图《会饮篇》中的苏格拉底所说的那样:“阿伽通啊,如果知识是这样一种东西,能够从最满的地方流向最空的地方,那该多幸福啊。”在色诺芬的《回忆苏格拉底》(Mémorables)中,希皮阿斯对苏格拉底说:他最好一次性地告诉我们什么是正义,而不是总在提问。苏格拉底听后说:“我虽然不说,但会用行动让你们看到什么是正义。”确实,苏格拉底是话语与对话的狂热爱好者,但那是因为他想以同样的热情呈现语言的限度。假如没有见过正义,我们就永远无法理解它。与一切真切的现实一样,正义是无法定义的。这正是苏格拉底想让他的对话者明白的,这样才能邀请后者“亲身体验”正义。对话语的质疑实际上会导向对个体的质疑,个体需要抉择是否要下定决心,过上以意识和理智为指导的生活。正如苏格拉底其中某个对话者说的那样:“他将我们带入无尽的话语的漩涡,直至我们面临必须解释自我的时刻,既解释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也解释我们过去的生活方式。”个体的行动基础因此受到质疑,他意识到那个始终活跃的问题:对他本人而言他只是他自己。一切价值以及人们对这些价值的兴趣都被颠覆,“我毫不关心,”苏格拉底在柏拉图起草的《申辩篇》说,“我毫不关心大多数人关心的事,挣钱、管理财产、当将军、获得公开演说成功、当官、结盟、组建政党等等。我没有走这条路……而是走了另一条,在这条路上,我为大家尤其是为你们每个人所做的最大贡献,就是试图劝说大家少关心自己所有的,多关心自己所是的,好成为最优秀、最理智的人。”通过召唤个体的存在,苏格拉底的行动具有了存在主义色彩。这也是为什么克尔凯郭尔和尼采曾想以自己的方式重复这一行动的原因。这种对个体的提问,这一“考虑你自己”,得到了苏格拉底不知疲倦的重复,也出现在尼采的某个文本中。尼采在此描绘了叔本华意义上的人,他孤零零地伫立于同时代人的无意识中间:“在上百个各式各样的面具之下,年轻人、成年人、老年人、父亲、公民、神甫、公务员、商人结队游行,只想着他们共同演出的闹剧,完全不考虑他们自己。一听到‘你们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他们会立即骄傲地回答:为了成为一个好公民,成为一个学者,成为一个政治家!” “一切人类机构的功能不正是通过不断分散人们的思想,来阻止他们感受自己的生活?” “所有人都急匆匆的,因为所有人都想摆脱自己。”《会饮篇》中的亚西比德已经指出:“苏格拉底迫使我向自己承认,就算我有很多缺点,我仍然坚持不思考自己的问题,只关心雅典人的事情。”我们在此看到了价值颠覆、生活指导标准改变所产生的政治影响。对个体命运的关心不可避免地会引发与城邦的冲突。这是苏格拉底的审判及其死亡的深层含义。当我们通过《申辩篇》看到,苏格拉底式反讽损害了指控哲学家的人,从某种意义上导致他被判处死刑,这种反讽就变成了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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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1
I 西勒诺斯/27
II厄洛斯/63
III狄俄尼索斯/91
附录:法文原文/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