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名家联袂推荐
本书获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邱华栋,广西文联主席、广西作家协会主席东西,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王彬等名家联袂推荐。
2.乡村生活的缩影
作者陈纸出生、成长在舍陂村,二十一岁离开故乡。本书以优美的文字见证了乡村新生和逝去的疼痛与欢乐、劳作和收获的艰辛与甜蜜,见证了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口池塘,甚至每一处风景的故事,他在书中把这些事细细娓娓道来,一人一事、一草一木、一器一物,真实、可知、可感,是一个难得的乡村记忆,为乡愁构筑了一个精神家园。作者独特的经历也让他能更清晰地感知乡村在新时代的常与变,在作者对往事的回忆与归乡后的所见所闻所感中,读者可感知新时代乡村变化的缩影。
疼痛的村庄
(代序)
1
现在想来,那是潮汐,一股股潮汐,而我们,当时是一群嬉闹的小屁孩,我们笑着,互相推搡着,忽而扎成堆,忽而排成队,我们的身子将屏风撞击得嘭嘭作响,仿佛战鼓,传递到屏风背后的房间里。“痛啊——痛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一股股潮汐,从大海最深处、最远处悠悠传来。我们这些小屁孩,看着几位大人手忙脚乱、进进出出、一脸严肃。我们耐不住性子,想跟着大人们零乱的脚步冲进房里去,刚挤到门槛边,大人们像突然涌起的海啸,将我们轰散。屏风继续嘭嘭作响,我们的嬉闹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开始模仿房间里的喊声,有一两个还捂着肚子,翻着白眼,抬头向天,跟着喊起来:“痛啊——痛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我们的喊声立即招来了大人们的斥责,他们像赶偷吃骨头的癞皮狗一样,将我们赶了出去。
被赶出家门的我们并没收声,反而更大声,我们一齐学着喊:“痛啊——痛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然后,累了,各自散开,我们将“痛”声传遍了整个村庄。潮汐很快漫延了舍陂村,整座村庄仿佛被潮汐冲刷得微微颤抖。接着,就有消息传来:生了,生了,……
四十多年前,陈梅根的老婆生孩子时,我是“听房”的小屁孩之一。如今,再看到陈梅根的老婆,人到老年的她,肚子比她怀孕时还大,两只眼睛不知何时长没啦。她腆着肚子,脸上左右两团圆圆的肉,她问我:“我有个崽在山东当兵,他那里离你远吗?”问完,她自豪地、粗重地“呵呵”两声。
疼痛与甜蜜,都曾写在同一张脸上,生命在疼痛与甜蜜交织的空间飒然作响,整座村庄也因此生动起来。有时,我真想再次站在潮汐里,在一次次疼痛的叫喊声中,体会这座村庄的生生不息。
几十年前的一个上午,我不记得是春天,还是夏天,又或者是秋天、冬天。我只记得,叔坐在大厅饭桌前,一个劲儿地抽着旱烟。伯母在一旁催促他:“你个死人,你没听到吗,你老婆在房里痛得连床板都快拍断了,还不去请接生婆?!”
叔这才像刚惊醒过来似的,他猛地磕了两下烟杆,然后,将烟杆往饭桌上一丢,甩开步子就往外冲。我晓得,他是去找江里村的罗群。方圆四五里,也只有江里村的罗群会接生。所幸江里村与舍陂村相距不远,叔当过兵,走起路来咚咚响,像跑步似的,花了不到半个钟,就把罗群叫到了家里。
这时,伯母已在婶的房里。婶的喊声连同灰色的蚊帐,将整幢房子笼罩。我的目光随着叔手足无措。我看见叔随手抓起放在饭桌上的烟杆,正要往里面填烟丝,就听到罗群砰的一声将药箱放在饭桌上,瞪了他一眼,喊:“什么时候了,你老婆痛得在床上打滚,你还有心思抽烟?”说完,她隐入黑暗的房中。不过一分钟,罗群冲回大厅,对叔说:“你老婆要生了,还不快去烧水?”叔猛吸一口烟,侧着身子问罗群:“烧水做啥个?”罗群说:“烧水消毒呀,做啥个?”房间里,“哎哟嘞”的喊声越来越大,叔的腮帮子也越鼓越大,他猛地往灶里吹气,要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罗群将箱子打开,取出一个饭盒模样的盒子,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器械倒在锅中的沸水里,四五分钟后,捞起,装在盒子里,端到房间。房里,“哎哟嘞”的喊声改成了歇斯底里的“啊”声,一声长,一声短。我站在灶前,看着叔一个劲儿地往灶里塞柴火。
罗群又从房里冲出来,冲叔喊:“快点!快点!去点盏煤油灯来!”叔问:“点煤油灯做啥个?”罗群说:“给剪刀消毒呀!”叔一听,猛地往房里冲,罗群拉住他,不让他进房。叔探着头叫我伯母,伯母问煤油灯在哪里。叔说在床头桌上。伯母将煤油灯送到房门口,叔忙用火柴点亮它,罗群一把夺过煤油灯,端进了房里。
房里的“啊啊”声,像一个个炮仗,每隔一两秒钟爆发一次,铺天盖地而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罗群将叔叫进房,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房间里的叫喊声没了,像炮弹消失在无边的天宇。
我听到房里的罗群说了一句:“进来吧,生了,男的。”叔冲进房里,两三分钟后,他拎着一包东西,急急地往门外跑去。伯母在他身后喊:“丢远一点,丢到村口竹林去!”叔的肩膀一颤一颤,他的声音高昂欢快:“晓得晓得,我丢得远远的,谁都看不见!”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叔拎出去丢到村口竹林的,是养育堂弟的胎盘。这是堂弟陈兵根降生那天的情景,是我至今为止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现场听到女性生孩子如此真切的叫喊声。那些叫喊声离我既远又近,许是与我性别有关,我几乎本能地忘却了那些叫喊声,甚至从来没问我母亲,她生我时是不是也有疼痛。
我听到很多女人说:尝过生小孩的疼痛后,再也不想生了。但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因为怕疼痛而不生小孩的,即使真的怕疼痛,也会选择剖腹产,但剖腹产带来的疼痛丝毫不比顺产少,而且,持续的疼痛比顺产更长。
何况,小时候,在我的村庄,很少有离开家生小孩的。记忆中,陈大根出生时,他母亲痛得实在受不了,接生婆见胎儿的头生出来了后,身子怎么也生不出来,怕出什么意外,便说:“赶快运到公社卫生院去。”陈大根父亲叫来了村里一部手扶拖拉机,急急地铺上稻草,放上一块木板,将陈大根母亲抬到手扶拖拉机上。手扶拖拉机开到村口,经两三下颠簸,小孩竟然生了下来,于是,手扶拖拉机又开回来了。
宁静的村庄以它疼痛的喊叫迎接新的生命,有多少个生命就有多少次喊叫。每一次喊叫都预示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村口那片竹林,在麻雀的喊叫中,春发夏长,郁郁葱葱,再大的风来,也不可阻挡。“哎哟嘞”!“痛啊”!“不生啦”……一声声喊叫,不分日子,不分时辰,村庄跟着一起痉挛,一起抽搐,一起呐喊,喊出一个可以让种子生长出嫩芽的世界。
村庄里的那些小屁孩,以游戏方式,化解了母亲当初生他们下来时的疼痛。他们挤在某家某户“听房”的举动,被大人们认为是对疼痛的亵渎。大人们恼羞成怒,认为那些小屁孩是忘恩负义,没有良心。他们驱赶小屁孩时,不忘揪住其中一个最调皮、最淘气、最捣蛋的,抡起巴掌往其屁股上扇。
奇怪的是,打得再重,小屁孩们不喊痛,也不哭——在他们看来,对于在房里生小孩的母亲们来说,这算什么呀?!
丛书信息
中国乡存丛书
《瓦檐下的旧器物》 黄孝纪 / 著
《一个村庄的食单》 黄孝纪 / 著
《故园农事》 黄孝纪 / 著
《节庆里的故乡》 黄孝纪 / 著
《老家什》 黄孝纪 / 著
《庄稼人》 黄孝纪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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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 何永洲 / 著
《舍陂记》 陈 纸 / 著
《儿戏》 侯 珏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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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疼痛的村庄(代序) 001
日暮乡关 017
祖屋杂记 035
县城飞奔 048
故乡天气 066
母亲味道 083
祭农具稿 102
临果树帖 118
菜蔬人间 137
乡野生灵 154
风物拾光 172
旧物牵情 188
题戏年图 206
俚语芬芳 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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