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传统与未来发展》:
《阿曼尼亚》的电影设计了两个平行的时空。电影的正在进行时是“我”的外公侯赛因带领全家从德国回到土耳其完成一次返乡之旅。与此同时,“我”在回土耳其的路上给小表弟金特讲述的家族史是倒叙,讲的是“我们怎么来的,我们为什么会来”,在倒叙中创造了一个逝去的时空。目的是想要给表弟金特讲清楚整个移民家族的来龙去脉,解决他在现实中不断遭遇的身份困惑和由此带来的焦虑。
这个任务其实“我”也是完成不了的,因为身为第三代移民,虽然“我”并没有遭遇过小表弟那样的困惑,但是“我”和他一样,也只是家族历史的参与者,而且和第二代移民——“我”的妈妈、叔叔、伯伯们一样,都是被动地来到德国的。只有第一代移民侯赛因——“我”的外公,才是那段历史的创造者之一。因此,电影里其实是有两个主人公的——第一代移民的代表侯赛因和第三代移民的代表金特。
金特所面临的问题是现实问题,是包括导演在内的每一个移民后代时时刻刻都会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虽然不像之前的第一代移民遇到的那些看得见说得清的困难,比如语言上的、经济上的、住房待遇、法律保障诸如此类的问题。即便不是来自移民家庭的人也能够想象到的一些状况,无非就是这些吧。第三代移民的问题大多数只有他们自己感受得到,这些问题暗流涌动,不易察觉,但是日积月累依然会给人的生活和成长造成巨大压力甚至是极大的伤害。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种局面并不是他自己造成的,换句话说,这些现实问题恰恰又是历史形成的。正因为如此,金特的问题只有侯赛因才能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侯赛因那儿这就都是过去完成时。
这个移民家庭的最后一次回乡之旅意义重大,每个人都找到了方向重新起航。
第一代移民侯赛因不仅达成所愿,落叶归根,而且还是在全体家庭成员的陪伴下完成的。
第二代移民——侯赛因的二儿子,从小就因为十字架的阴影无法真正融入德国社会,以至于人到中年不仅失业而且还是个孤家寡人。旅行结束后,他自己决定留在土耳其,重建家园成为他后半生的目标和归宿。
至于第三代移民,小表弟金特的回乡之旅也是他的成长之旅。不仅听着“我”声情并茂地讲完了全部的家族史,在旅途当中他还结交了土耳其当地的小伙伴。当然,还有爷爷侯赛因的言传身教,一家人很久没见过侯赛因像回到土耳其那样兴高采烈了,这一路他教会了小金特很多,甚至包括如何看待生死。
金特成长之旅的最后一课是爷爷在旅途中猝然离世。全家人陷入悲痛,金特有点儿不知所措,他的父亲阿里跟他有一段对话。
“死亡并不是什么坏事,是正常现象。出生,长大,生活,然后到某个时刻他们就离开了。”
“会去哪里?”
“还记得我们曾经说到过的水吗?它会改变自身的性质跟形状,在通常的温度下水是液体,如果空气变冷它就变成冰了,如果去煮它就会变成气体蒸发到空气中。不管水看起来是什么状态,不管它变成什么,它总是存在的。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嗯,爷爷他蒸发了。”
旅行结束后,金特成长为一个见多识广的孩子了,他跟着大人跨越了两个大洲,见识了跟自己生长的国家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祖国,如今他要重新出发,这个起点是目睹爷爷在他面前去世,仿佛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小小的他,即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影片从家庭日记升级为历史教科书还需要一个戏剧性的情节。影片的创作目的从一开始就交代清楚了,安排“我”的外公侯赛因选择1964年9月10日这个历史节点进入德国,而且跟那位载入史册的葡萄牙人同一列火车到达,就是要明确告诉观众“我”的外公是这段历史的参与者,或者说,他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在他们出发去土耳其之前,外公收到了来自总理默克尔的邀请,总理邀请他作为劳工移民代表在纪念土耳其第一代移民来到德国的仪式上发表演讲。然而仪式如期举行,侯赛因已经落叶归根死在了自己的家乡。人们迎来了一位特殊的演讲者,他正是第三代移民小金特。
“我叫金特,侯赛因·伊尔梅斯是我的爷爷,他不久之前刚刚去世,但我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因为我们是一起准备的——
尊敬的总理阁下,亲爱的市民们:我是第一百万零一名从外国来到德国务工的工作者。很高兴今天能在这里讲话。我已经在德国生活了四十五年,有很多愉快,也有不少失落,不过现在我很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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