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著者：

章凌：中国传媒大学硕士，得到图书专职作者。

受访者：

李洪积：通商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和美国康奈尔大学法学院，诉讼和仲裁领域专家，多次荣登钱伯斯（Chambers & Partners）、LEGALBAND 等榜单，兼任北京大学法学院硕士生导师、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北京仲裁委员会仲裁员等职务。

肖微：君合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在资本市场、公司并购和争议解决等领域经验丰富，多次在《亚洲法律杂志》的律师评选中获奖。北京市十五届人大代表，曾任北京市仲裁委员会仲裁员、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金融专业仲裁员。

李寿双：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北京大学法学院、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法学院，主要从事私募股权、并购重组、企业上市等业务，出版《红筹博弈》《 美国风险投资示范合同》等七本中英文专著和译著，多次荣登《亚洲法律杂志》、钱伯斯、LEGALBAND、Legal500 等榜单，兼任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等职务。

王新锐：世辉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毕业于清华大学法学院，曾在中伦律师事务所、安理律师事务所工作，主要从事网络安全与数据合规等业务，多次荣登LEGALBAND 榜单。

葛鹏起：北京紫华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曾任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刑辩学院（全国）职务犯罪研究中心主任，前检察官，在处理职务犯罪和经济犯罪方面拥有丰富经验。

误解：为坏人打官司就是颠倒黑白吗

·葛鹏起

我是一名律师。前两年我装修房子，装修公司的老板听我和客户打了两个电话后，忍不住问我：“葛律师，帮坏人打官司是不是要把黑的说成白的啊？”

这个问题其实时不时就会有人问。如果我从律师这个职业存在的原因来解释，估计他比较难理解。所以我想了想，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年轻人偷了你两万块钱，你觉得应该怎么惩罚他？”

他说：“偷两万块钱，那得坐两年牢吧？”

我说：“好。如果这个人偷了你两万块钱，后来又把钱还给你了，应该坐几年牢？”

他说：“那可以少一点，坐一年吧。”

我说：“如果他偷钱是因为弟弟要上大学，交不起学费，现在他家里人把钱还给你了，该怎么惩罚？”

他愣了一下，说：“这样，那要不就不处罚了吧。”

我说：“你看，同样是偷两万块钱，因为案件情况不同，你认为他要受到的惩罚也完全不同。我们律师要做的，就是让他把钱还给你，然后找到他犯罪背后的动机，在法庭上为他争取与所犯罪行相匹配的判决，避免冤假错案和不合理的量刑。”

我这样一解释，他说：“哦，那你的工作还是有意义的。我女儿今年高三了，我回去也建议她考法学专业。”

现在，社会上有一个普遍的看法，就是认为刑辩律师为坏人打官司是颠倒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觉得这些律师缺乏道德，没有良心。很多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的确犯有严重罪行，他们可能杀了人、抢劫或者强奸了他人，又或者是贪污了公款……但在被提请公诉后，为什么我们的司法系统允许他们聘请辩护律师呢？如果他们自己没有请律师，为什么司法系统还要为他们指派律师进行法律援助呢？原因就在于，在法治社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即便是有罪之人，也有权寻求公平、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如果有罪之人的合法权益都能受到保护，我们这些守法公民就更可以无忧无虑地在这个国家生活了。

具体来说，刑辩律师的工作方向分为两种，分别是无罪辩护和罪轻辩护，大部分属于后者。一个人犯了罪，应该受到相应的处罚，但如果量刑过重，就会给他及其家庭带来不必要的伤害，因此律师要为他进行罪轻辩护。

前几年，我办过一起职务犯罪案件。公务员李某因为受贿12万元被抓了，一审判处他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之后，他家人找到我，请我在二审阶段代理他的案子。

做律师之前，我在检察院专门从事反贪工作，所以对企业的行贿方式比较熟悉。经过阅卷，我判断行贿的这家中介公司既然送了钱给李某，那么在类似的项目中，很可能也送钱给了其他公职人员。顺着这条线索，我进一步查到在同一时期，这家公司除了向李某行贿，还向其他三位公职人员行贿过，并且这三位公职人员都被当地检察机关查办了。我拿到了其他三份判决书，和李某的一审判决一对比，发现其他三人均因自首而被免予刑事处罚，而李某受贿数额不是最高的，也是自首，但依然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依据我国《刑法》 第六十七条，对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其中，犯罪较轻的，可以免除处罚。而根据我国刑法中的罪刑均衡原则，在同一时期、同一地区，案情相似的案件量刑不能有明显差异。这正是本案的突破口。这样二审打下来，李某最终被免予刑事处罚。

现代法治社会和封建社会、奴隶制社会的差别之一，就是我们有法治精神。一个人犯了什么罪，应该判几年，都要遵守罪刑法定、罪刑均衡、适用刑法人人平等的原则。而作为刑辩律师，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人的权利辩护，让无罪的人不会蒙冤，让有罪的人罚当其罪。

不过，的确有很多人对为“坏人”打官司的刑辩律师持有偏见。对此，我们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要相信自己工作的意义所在，不要怀疑自己。同时，平时可以多做一些法律援助和普法教育方面的工作，让公众更加了解法律，了解刑辩律师的职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