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弥留之谜
杜春风带着他的女朋友刘芳芳紧赶慢赶回到三江县符阳村的老家，还是没有赶上老祖祖头脑清醒的时候。出租车把二人拉到了一座二层小楼的地方，杜春风拉着芳芳刚进院坝的门，爷爷杜家驹顾不上招呼他带回来的女朋友，就急切地上前道：“春风，老祖祖吊着的那口气，就是为了等你回来，你赶快去看看，免得他再受折磨了。”
春风拉着芳芳跨进了老祖祖的房间。屋子上空那盏老式电灯，被他们从院子里带进来的风吹得摇摆不定，惹得地下的那些影子也乱晃起来。昏暗的光让芳芳很不适应，但春风熟悉屋里的一切，一下就扑跪在了床前：“老祖祖．老祖祖，你的大末末儿（注：指曾孙）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说来也神奇，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任哪个都叫不醒的老祖祖，此时却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大末末儿，这个令他骄傲和自豪的大末末儿，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他的喉咙咕噜咕噜地响着，虽然说不出话，但他那干枯得只剩下骨头的手一下就逮住了大末末儿。他想笑一笑，但干瘪的嘴巴不听指挥，大张着流出口水，那表情比哭还难看。春风想把芳芳的手拉过来放在老祖祖的手上，可是从没见过将死之人恐怖表情的芳芳，本能地把手往后缩了一下。老祖祖也看到了芳芳，这个大末末儿的女朋友，他看不到她进老杜家门的那一天了，可是在去世之前看到重孙子的媳妇有着落了，他也就放心了。
突然，老祖祖的表情有点古怪，他直直地盯着芳芳，令芳芳感到害怕。春风的爷爷以为他看不清楚，就拉亮了屋里周围的白炽灯。
房间通亮起来，芳芳眯着眼睛看清了房里的一切。在一个老式雕花床上，厚厚的被子下面露着一张酷似木乃伊的脸，床的周围被入团团围住。偌大的卧室里，凌乱地摆放着八仙桌和一些老式家具，一个角落还有在很大的斗上用围席圈得很高将谷子堆成山一样的东西。芳芳后来才知道，这个叫囤巴，是当地人专门用来囤粮食的。
老祖祖吃力地抬起手来，指着芳芳想说点什么。但除了喉咙里那越来越响的咕噜声，祖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春风爷爷贴着老祖祖的嘴巴．打着哭腔说：“老汉儿（川南方言，对父亲的一种称呼），她是你的重孙媳妇，你有啥子要交代的就说嘛，我听得到！”
老祖祖的嘴里好不容易吐出了一个龙…龙，扬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落下来，咕噜声一下就没了。春风爷爷抬起身，见老爷子落气了，但他的嘴巴似乎“噗”了一声，眼睛还大大的睁着。
“老祖祖、老祖祖！老汉儿、老汉儿！”全家人哭成了一团。
芳芳还没从害怕的情绪中出来。亲眼目睹了春风老祖祖的死亡。而且还是指着她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感到更加害怕。隐隐约约，她觉得春风的老祖祖似乎认得她，可是她从来没有来过三江县，更不用说春风的老家符阳村了。可是春风祖祖明明是指着她才咽下的气，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与春风的老祖祖有什么关系。
芳芳的年纪不小了，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上海打拼。家里见她快到三十岁了，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点也不着急，都催着她赶快找一个男朋友。对自己的婚姻问题，芳芳自有主意，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她宁可不结婚。直到她遇到了杜春风。
她和春风是在上海徐汇区的一个图书馆认识的。他们两人都各自在一家企业上班，同是外地人，周末没有可去之处，图书馆是他们都喜欢去的地方。
有一次周末，杜春风很早就去了图书馆，他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的书柜上随手抽了一本书，书名叫《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就顺便翻了翻。没想到这一翻，就吸引了他。杜春风是学理科的，在一家金融企业搞信贷和咨询服务。业余时间都是看和专业有关的书，唯独周末去图书馆，喜欢看一些文学方面的书。他记得有这样一句话：文学能够让人静下心来思考。出自哪本书已经忘了，但这句话他牢牢记住了。因为他觉得现在的人太浮躁，也太现实，根本就静不下来，更不用说去思考了。所以，只要周末不加班，他都要到离蜗居比较近的图书馆看文学类的书。但他从不买这些书，因为他认为只有在图书馆这样的氛围里，他才可能将这些书读下去。否则，买回去也是束之高阁。《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这本书写的都是改革开放以前“文革”中发生的事情，而且是四川农村一个家庭几个女儿的命运，杜春风感到亲切和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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