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147届芥川奖获奖作品。作者鹿岛田真希是三岛由纪夫奖、野间文艺新人奖、芥川奖的“三冠”得主,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就引起在日本国内文坛关注。小说《一次远行》从奈津子与患病丈夫太一两天一夜的旅行,展开奈津子与过往生活的交缠。自己的人生始终逃不开沉迷于想象之中虚华生活、不愿面对家族衰败现实的母亲和弟弟的否定,而丈夫太一的病、太一对患病残障的泰然处之,反倒成为奈津子摆脱家庭阴影的一个出口,她最终意识到对于命运,自己仍然拥有选择的权利。可以说是一部“浅入深出”、值得读者品味反刍的文学作品。《九十九次接吻》讲述四姐妹的感情,以个例折射广泛的人性,例如:嫉妒、叛逆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依赖。
《一次远行》描写了女主人公奈津子与有脑疾的丈夫外出旅行的故事。奈津子生活在原本富裕的家庭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母亲和弟弟花尽积蓄后,把希望寄托在奈津子身上。奈津子却早早地把自己嫁给了母亲和弟弟都看不上眼的男人。小说从奈津子与丈夫的一次二日游说起。一个个琐碎的情节中夹杂着曾经的家族回忆,这些回忆再现了奈津子经历过的压抑和苦痛,让读者得以理解主人公逐步对现实生活抱有满足感的内部原因。虽然丈夫身体有恙,但奈津子不仅没有讨厌他,反而通过这次旅行更坚定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它生动地描写了走向衰落的日本社会:母亲和弟弟虽已遭遇家道中落,但仍依恋旧日荣耀和奢靡;主人公虽含辛茹苦照料行动不便的丈夫,但内心充实自由。
书中收录的另一篇《九十九次接吻》描述姐妹情感。小妹妹菜菜子(“我”)对于姐姐们抱有深切的感情,这样的感情看似被姐姐们同时恋上的S打搅了,但故事最后,“我”再次坚定了自己与姐姐们关系的稳固程度不会因恋人的出现而减弱的信念。
一次远行
奈津子看着地毯。只有地毯依然红得压抑,一如记忆中的样子。
“来,喝你喜欢的东西吧。”奈津子还记得八岁过来时,母亲这样说过,简直就像她自己提供的一般。这家酒店的一切都是免费的,茶水的话可以喝很多次。而赠饮之类不是能够畅饮很多杯的,母亲也许仅仅是满足于那种服务吧。
免费、多次。对了,能去摩纳哥的大富豪也是那么说的。对过去的母亲而言,那是理所当然的待遇。免费、多次。托着放了多个玻璃杯的银盘、打着蝴蝶领结的高个子男人们。母亲的高跟鞋陷入鲜红的地毯里。“必须赶在傍晚之前去温水泳池。啊,不如等吃过晚饭或许也可以吧。因为这里的游泳池到了夜晚会点灯的。”穿着挺括衬衫的男人手持雪茄,谈笑风生。他们似乎和酒店的负责人认识。他们必定是在这处酒店花了不少钱、屡屡造访这里并住在高级房间的会员。赠饮摆上了桌子,可他们依然继续谈笑。母亲一定感觉自己也成了会员,因为母亲会自我欺骗,因为她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妈妈小时候和你外公一起来的时候啊,你外公是会员,我们全家住豪华套房呢,那真是棒极了呢。”那天,母亲比平时还要饶舌。
想必外祖父是讴歌夏天的。他喜欢盛夏。“要死最好死在温暖的地方。”外祖父这样说过。他是个连战场都希望在南方的男人。可是外祖父虽然得了疟疾,却活着回来了,回国后当了家小店的社长,挣下一笔钱。母亲想必一定为那样靠谱的外祖父感到自豪。外祖父晚年得了肺气肿,没怎么着就死了,身体瘦削,感觉连苍蝇都停不住。他消失了,连遗产都没留给母亲就消失了。
听完吃饭场所的介绍后,奈津子他们领了本指南小册子。看了后,得知十五楼有大厅。就是那个大厅。奈津子的头脑中出现了八毫米胶片的影像回放,是反复做着旋转一周、让裙裾张开的游戏的母亲。
奈津子和太一住的房间在七楼。有两张虽然旧,却看上去干净的床。这和年幼的母亲在八毫米胶片中轻快地蹦跳着的豪华套房的床不能相提并论。太一刚费劲地躺到床上,便笑着说躺在床上真好,腰不疼了。奈津子看了看厕所,依然是旧厕所,但并不感觉臭。浴缸虽然小,但反正能到大浴池洗澡,也无所谓。
总之,这处酒店沦落为五千日元的疗养所了。
房间很安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视野一角里动,回过头来,奈津子看见刚才没脱外套就躺在床上的太一没能站起来,而是坐着向前倒了下去。好像他不习惯在床上保持平衡坐着。因为他讨厌系腰带,总是把裤子和短裤挂在腰上,所以露出了屁股沟。奈津子扶起太一,给他脱下外套。
走近窗边,微生寒意的大海在眼前展开。房间很安静,波浪拍岸的声音听得很清楚。窗户上粘着鸽子粪,但无所谓了。因为这是五千日元的房间。
“我想去十五楼的大厅。”
奈津子说,太一默默点了点头。
扶太一坐上轮椅,他们乘电梯上了十五楼。
大厅里空无一人。大厅的中央空空荡荡,里面是舞台,那里有打击乐器和键盘。地板依然打了蜡,光滑得像水镜,但感觉有段时间没用了。这张地板曾经被多少高跟鞋踩踏过啊。又曾被多少舞步踩踏过啊。屈膝寒暄、身穿礼服裙的外祖母和身穿晚礼服的外祖父手牵着手。母亲说他们一家人是会员制,随身跟着照顾小孩的人,他还用八毫米摄像机摄影。八毫米胶片中,穿着胸系丝带、裙摆大大张开的礼服裙的年幼的母亲正在自豪地看跳舞,还有身穿短裤的母亲的哥哥和类似水手服打扮的母亲的妹妹。坐在皮沙发上观看跳舞的母亲的哥哥目中无人地拿着香槟酒杯。
……
像是由宗教概念做支撑,这部作品的世界有一种宽度。
——芥川奖评审委员奥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