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描写一对男女的凄美爱情。
小说通过女主人公李珊达因出身于工商地主家庭而经受的不幸遭遇,展示了一个女人在那特定年代、特定时期为跳出所谓出身阴影而作的努力和奋争。男主人公年轻有为,但所谓的理想束缚了他,使他冲动犯下了错误,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凄厉的警笛声,震动着滚滚奔腾的江水和静谧的大山。囚车一辆接着一辆,风驰电掣般越过江桥,向着北岸平坦开阔地驶去,那里早已挖好一个又一个的土坑。很快,犯人们从囚车上被押下来,被按着跪在土坑旁,勒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子,又反绑着他们的双手,可能由于绳子勒得太紧,他们一个个看上去胸挺背直。
囚车的后面跟着一辆红十字救护车,它关闭了鸣笛,悄无声息地跟在队伍最后。
人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隔江观望那些即将被枪毙的囚犯,有的群众是单位派来接受教育的,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前边开路的摩托车,停在土坝上,正在指挥每一辆囚车的位置,车棚顶上架着一挺机关枪,高高昂起的枪口,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缕亮光。
江边的临时刑场在枯水区,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淌水来到这里。人们在这里的沙坑挖沙子卖,沙子装满一马车卖二十元,一车大点的石头,像西瓜那么大的卖五元钱,小的鹅卵石有七元和十元的不等。
由于城市百废待兴,建设用沙石料很多,所以来江边筛沙子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土坑星罗棋布的随处可见。
开春江水暴涨的时候,宽阔的江岸变得狭窄起来,筛沙子的人们也就歇息了,此时江岸,在原来筛沙子的土坑那儿,作为临时枪毙犯人的刑场。江水变宽,隔江观看,虽然看起来不太清楚,但也挡不住人们看热闹的兴致。
由于此次被枪毙的人和以往不同,都是“文革”中的“打、砸、抢”分子,清一色的年轻人。
看枪毙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此起彼伏,有抱着小孩聊家常的,有嗑着瓜子指指点点的。
当早晨的太阳驱散了江雾,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在事先挖好的土坑旁,跪着的囚犯和每一位囚犯后面站着的一位军警。
水雾全部散尽,人们更加清楚地看见军警们在不断地纠正囚犯的头。
这时,人群躁动起来,他们踮起脚尖,寻找最佳观看点,有的人正高谈阔论着向别人介绍某人的某些罪行。
嘈杂声散乱在人群里,爱玩闹的孩子们,像过节似的相互追逐着、打闹着,一条小狗低着头在人们的脚下,嗅来嗅去,间或竖起耳朵,向对岸大叫一声。
突然嘈杂声戛然而止,人们看见五十米开外的军警端起了枪,这时站在囚犯身后的军警们在纷纷撤离。人群向前涌去,前面的人,面对着汹涌的江水拼命往后抵挡着。
“砰!砰砰!……”枪声响起,一连串的响声并不惊心
动魄,似乎没有预想的那样震撼人心。
枪声被咆哮的江水干扰得十分微弱。
只寂静了一会儿,人群就躁动起来,大家开始慢慢撤退,在他们脸上表现出意犹未尽或者是有点失望。“怎么?就这么完了,这些罪有应得的造反派……”他们心里想,嘴里嘟囔着。喧哗,阵阵加强的喧哗,人们从她的身边挤过去,她依附在一根栓船绳的柱子旁,汗水把她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她把它们撩进了工作帽里,在她转身离开之时,双腿软绵绵地滑倒在地,耳朵里嗡嗡地鸣叫着,最后变成了越来越遥远的一片蜂鸣。
昏迷中,她感觉被人围拢起来,却听不见他们在议论什么。醒来时,她躺在工厂的宿舍里,宿舍里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其他的人应该都去上班了。
听见枪响时,她看见他猛地栽倒下了去,那只狗吓得跳起来跑开了。
耳朵里一直回响着人群的大喊大叫声,她蜷缩在宽大的工作服里像睡着了,那一刻她真觉得好舒服。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大概快到中午了吧,从早上到现在她睡了那么久,肚子饿了,早饭还没吃哪。
她看见军警在纠正他的头,他倔强地又转向这边,枪响了,他的脸应该朝向这边,向着太阳和她的这边。
她推开挡住她视线的人们,她想跳起来,两腿却不听使唤地倒下了。
她躺在板床上,翻了个身,全身无力,无力地连眼都懒得睁开。
她知道在那辆红十字的救护车里,正躺有一具尸体。那是他的遗愿,把遗体捐给医学事业,给矿医院搞研究吧,这是他短暂的生命发出的最后一束光。
宿舍里的人还没有下班,可她饿得胃有些痉挛,她想起工厂蒸锅里有她带的午饭。
在红十字的车里,她想象那个年轻俊朗的脸被子弹洞穿,浓眉下血污一片。一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一只眼睛眯成长长的一条线,这是他在发火时——发大火时的特征,子弹不知从头的哪里穿透的,她想去江边看看,到江坝上看看。
趁着此时无人,她慢慢地爬起来,走出了工厂。她答应他在他栽倒的土坑里,找点什么做个纪念,他会凭着这个物件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她,那应该是溅有他血的石头吧,除了石头江边还有什么?
她悄悄地溜出了大门,可是被门卫老宋头发现了,他从门卫的小门里探出头来:“小李子,你过来。”
他递给她一个热乎乎的烤土豆,包在报纸里还有些烫手:“你病了,我在蒸锅底下特意给你烤的。”
老宋头一条腿弯曲着,几乎断了。她感激地接过来和老宋头粗糙的手握在一起,老头给她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快点离开。落日前的晚霞,如血色浸透了团团白云,把江水的一半染成了淡红色,波浪推动着不断地变换着颜色。__
大坝下洗衣服的妇女,棒槌声此起彼伏,有节奏地敲打着石板上的衣物,全然忘记江对岸刚才还是杀人的刑场。那一页如同梦一样翻了过去。
风吹在她的脸上,凉凉的、咸咸的,她摸了一把脸,泪水流了下来,如同止不住的伤口。
天全黑了,洗衣服的人哪去了?
留在她脑海里的永远是那张24 岁朝气蓬勃的脸。
她不明白,他们家几辈子都是贫苦出身,正是由于出身好,才没有下乡;正是由于没有下乡,才参加了“文化大革命”;正是由于参加了“文化大革命”,才当了红卫兵,才参加了武斗;正是由于参加武斗,才意外杀死了人,但杀人者要偿命。
她记得,在家属会见中,她陪着他的哑巴老爹去问他:“你怎么就变成了‘打、砸、抢’分子?”他闭着眼睛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的老父亲哇啦哇啦地吵着,打他的头、踢他的腿,瞪着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从满是胡须的脸上摸出一把泪水,一屁股跌坐在水泥地上。
她相信,他的确无话可说,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造反究竟有没有理或者造反是不是造过了头?或者不该去抢武装部的军需,把军装给造反派死亡的将士穿?或者是革命革过了头?领着红卫兵冲击了敌方一派,还打死了人?可是武斗是互有死伤的。这次枪毙的人里头,不是也有对方的司令吗?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但是他知道杀人要偿命的道
……
第一章 二十年前的故事
第二章 二十年后的江畔
第三章 少年时的回忆
第四章 矿医院的探视
第五章 写悼文风波
第六章 回忆下乡
第七章 抽调大队
第八章 回城探亲
第九章 二姐的遭遇
第十章 返回大队
第十一章 招工进城
第十二章 进工厂
第十三章 回忆少年时光
第十四章 她和巴子
第十五章 妈妈的故事
第十六章 爷爷的故事
第十七章 给爷爷上坟
第十八章 排长
第十九章 打山洞
第二十章 回忆他和她的故事
第二十一章 山洞
第二十二章 两个男人之间的相斗
第二十三章 排长之死
第二十四章 探监
第二十五章 李姗达出狱了
第二十六章 二爷从南洋回来
第二十七章 重回旧地 1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