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科
七月九号下午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的罗冬知道今年高考又悬了。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急切地去对答案,而是一个人回到宿舍,收拾一下,准备下午就回家。从现在起,也许该考虑下学期复读的事了。
八月十号,分数下来,余辉来通知的时候,罗冬正在自家的菜地里浇水。今年高考理工类录取最低分数线是四百九十分,罗冬差十分,正好一个分数段。各科当中,考得好一点的是英语和语文,最差的是化学,才五十多分,本以为化学至少是可以及格的……罗冬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怎么就缺化学这根弦,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却总是进不去。
两入来到罗冬家的麦场小屋前。这种麦场小屋各家都有,小屋的前面都搭接一个小棚子,便于看场和乘凉。别看小屋简陋不大(一般都不超过十五平方米),农忙时用场可不小,晚上用来放农具,白天用作临时休息。遇到雨天,就存放新打下来的粮食。对于罗冬,还是个临时学习的场所,安静凉爽又方便。
罗冬把椅子挪过来给余辉,自己在凉床上坐了。
“你怎么样?”罗冬递给余辉一把扇子,问。
“不怎么样。”余辉倒坐着椅子,手扶着椅背,垂头丧气地抱怨说,“语文,才得了七十多分,真他娘的见鬼。”
“嗯?”罗冬有点意外。余辉的语文成绩在班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
“一点也不骗你,骗你是王八蛋。也怪我自己,心血来潮,那天偏想什么先写作文,后做基础,一疏忽,时间没控制好,基础题没做完,作文又审错了题。”
“今年的题意不是很难审,听说今年在作文上失分的可不多。”罗冬用一本讲义当扇子,说。
“这话不假,怪只怪我不该玩什么标新立异,用什么逆反法,结果把个立意给弄翻了盆,等发现已经晚了。”余辉抖了几下扇子,“其实这都怪那个王老假,形而上学,考前硬是强调什么逆反法,说是用好了,可以得高分。这下果然得了‘高分,。”说完,一边把敞着怀的上衣往肩后一抖,露出排骨样的胸脯,一边忽闪忽闪地扇扇子。
被称作王老假的是语文老师,个头不高,脖子却很长,有点驼背。可能是烟抽得太多,脸色和他的那两根经常夹烟卷的食指、中指一样暗黄,还有点哮喘;举止乖张,不苟言笑,让人不敢接近。看似清高,其实除了那一脸的故作高深,肚里没有多少东西。
罗冬笑着看了看余辉,没说话。罗冬知道,这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平时一贯爱耍小聪明的结果。余辉之所以对王老师El出不逊,不光光是因为这次考砸了,因他耍小聪明时,有时连老师的面子也不给,被王老师间接地收拾了几次后,他便一直耿耿于怀。
“好了,好了,不说它了,越说越烦。”余辉不耐烦地摇着头,可过了一会儿又说,“乖乖,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俄国佬,(余辉给张东辉起的外号,只因他长了一头的黄毛卷发,加上一个很夸张的鼻子)能考上,这回,他更有本钱烧了,真看不惯他那一见女生就像狗肉幌子一样龇牙咧嘴的样儿。”余辉有点咬牙切齿地说。
张东辉在校时是余辉的死对头,俩人像两只公鸡,话不投机就对掐,每次差不多都是余辉吃亏。
余辉个子不高,人长得也不咋样,还死爱逞能。整日里不修边幅,冬天一件破军袄,扣子很少有全的时候,夏天一件掉了色的红T恤,也不知几个月能洗一次。刷牙洗脸看心情。至于洗脚,更不用说了,他的口号是:一、三、五,不洗;二、四、六,干蹭;星期日,看情况。不管冬夏,身上都有一股馊臭味。
从高一开始,罗冬和余辉都是同桌,虽说两人性格迥异,但相处得一直很好,对于他,罗冬再了解不过,没有人能改变他。
就是因为他个人卫生上的诸多“优点”,几乎所有的女生,看见他都要蹙鼻子,经过他时,不躲着走也要暂时停止呼吸。对此,余辉却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别人说他德性,他自己说是个性。就是他这副德性,却还老爱打抱不平,抬死杠,从不畏强暴,不计后果。所以常常是抱不平没打好,自己却被人修理得够戗。他还有一个让人讨厌的毛病,就是专爱一针见血地揭人家的短,为这,明里暗里没少被人揍过。老师则讨厌他爱耍小聪明,时常让老师难堪。他在背地里给所有他讨厌的老师起外号,且外号起得形象贴切,具有高度的幽默感,让人过耳不忘。再有就是调查老师的隐私信息,包括背景、实际年龄、爱好、家庭、专业学历、工资收入等一切有关的个人隐私,然后拣他认为有“价值”的编成一条带彩的消息,或顺口溜什么的,在班里散布。
“这大概是人家的命好。”罗冬笑笑,接着他刚才的话茬。
“屁,什么命,还不全是王老假捣的鬼,把他的座位排在一窝成绩好的人里面,结果正好坐在‘马闻屁,的后面,听说‘俄国佬,的一个远房姨父,在县教育局任什么副局长,还听说学校马上就要评职称了,王老假不就是想弄个一级教师当当吗。哼,一级教师,狗屁,还不一定有我教得好呢,要是现在让我教的话……噢,对了,你听说了吗?”余辉突然把他那个破拖鞋一退,把脚抬到椅子撑上,身子前倾,神秘兮兮地说。罗冬知道他又要弄出什么艳闻了,就打断说:“好了,好了,别扯那些了,还是说点儿正事吧,今年,我们班一共上线了多少,包括委培(委托代培)的?”
“还能有多少,如果连‘俄国佬,也算上,一共七个,光女生就五个,真他娘的给爷们丢脸。”
“都有谁?”罗冬问。
“还能有谁,除了‘俄国佬,之外,其余的都是意料之中的,包括那对鸳鸯。”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余辉抬起头问道:“下半年,怎么打算?”罗冬看了一下余辉,没有说话,指了指他身后的简易书桌。
桌上是一摞地理和历史课本,旁边有好几张绘着地图的草稿纸。
余辉看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屑一顾:“你真的要改?”
罗冬没有回答。
“开玩笑吧。”
罗冬舒了一口气说:“再上一年,也是白上,理科,我的潜力已经尽了,我清楚自己。”罗冬知道,他其实从来就有没喜欢过理科。
“可要从头开始,你想过结果吗?史、地加起来那可是十二本书啊。”
“没别的招。”罗冬说
想起前年分科时的原因,罗冬只能在心里苦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余辉说听说今年委培的分数线还有可能下调,他明天再去打听一下。罗冬知道那希望很渺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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