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又译《人类群星闪耀时》)用十四幅“历史微型图画”向我们展现的或是重大历史事件,或是某些代表性人物经历的激烈内心斗争和命运的波澜起伏,其中有法国将军格鲁希在滑铁卢之战中的一念之差;有音乐家亨德尔在贫病交加的生活低谷中爆发出的惊人创造力;有南极探险家斯各特船长在冰天雪地中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有坚持自由思想,面对独裁者的屠刀,为了民主振臂一呼虽殒身不殆的思想家西塞罗;有坚韧不拔,以多年努力,在新旧大陆之间铺设海底电缆的企业家费尔特……这些历史特写,读来跌宕起伏,酣畅淋漓,令人不忍释卷。
本书有多幅精彩插图,图文并茂,值得收藏。
滑铁卢:决定世界命运的一刻
拿破仑
1815年6月18日
命运总是趋向强劲有力者和施行暴力者,多年来奴性十足俯首帖耳地屈从于个别的人:恺撒、亚历山大拿破仑。因为命运钟情于具有自然元素般爆发力的人,他们和它相似,都像捉摸不定的元素。但有时,在历史的长河中会有殊为罕见的瞬间,命运一时脾气乖张,突然献身于某个微不足道的人。命运之线会顷刻之间落入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手里。这在世界史里可是最为令人惊奇的瞬间。重大责任的风暴把这样一些人卷入气势磅礴、豪迈壮阔的世界赌局之中,总使他们惊慌失措,而不是使他们欢欣鼓舞。他们总是浑身战栗地把抛到他们手里的命运随手扔掉,只有在极为罕见的场合,才会有人使劲抓住机遇,使自己也随之节节高升。因为宏伟之事屈就卑下之人只有一秒钟之久;谁若错过时机,永远不会再蒙眷顾。
维也纳会议的与会者轻歌曼舞,调情取乐,阴谋重重,争论不休。突然,消息传来,犹如炮弹霹雳轰鸣:拿破仑·波拿巴,这头套上锁链的雄狮,已经挣脱厄尔巴岛的囚笼。其他的信使接踵而至:拿破仑已占领里
昂,已赶走国王。国王的部队高举战旗,情绪狂热地投到他的麾下,他已进入巴黎,进入推勒里宫。莱比锡会战和二十年杀人无数的战争全都白费。方才还连声抱怨、争吵不休的各国大臣,仿佛被一只利爪抓获,全都聚集一堂,英国,普鲁士,奥地利,俄罗斯仓促中纷纷组建军队,以便再次击溃这个篡夺皇权的家伙。这次可要干净彻底地把他击溃。皇帝们、国王们组成的合法的欧罗巴,从来没有比在这乍一受惊,迷惑之际更加团结一致。威灵顿从北方向法国挺进。普鲁士军队在布吕歇尔的指挥下,从旁插入进行增援。在奥地利,施瓦尔称贝格武装起来,各路兵团纷纷进军。俄罗斯的军队作为预备队,拖着辎重,横穿德意志的疆土。
拿破仑一眼就看到致命的危险。他清楚地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不能听任这帮暴徒聚集起来。他必须在普鲁士人、英国人、奥地利人汇成一支欧洲军队,使他的帝国彻底沦陷之前,把他们分成几块,各个击破。他必须迅速用兵。不然,他自己国内心怀不满之徒就会抬头。他必须在共和党人势力加强,和保皇党人结成同盟之前,战胜联军。必须在两面三刀、捉摸不定的富歇f和他的对手及同类塔勒兰g联手,阴险狠毒地在他背后捅上一刀致他死命之前,就获得胜利。
他必须一鼓作气,利用军队高昂的士气、奔放的激情扑向他的敌人;每天都意味着损失,每一小时都危机四伏。于是他便孤注一掷,匆匆忙忙地把叮当作响的色子扔向欧洲最为鲜血淋漓的战场,扔向比利时。6月15日拂晓三点,拿破仑大军——目前也是他麾下唯一的军队——的先头部队,越过边界,16日在利尼城郊冲向普鲁士军队,把它击败。这是雄狮突破兽栏后发出的第一次猛击,可怕的一击,但并非致命的一击。普鲁士军队向布鲁塞尔撤退,这支军队遭受重创,但未被彻底消灭。
于是拿破仑准备第二次打击,对象是威灵顿。他自己不作喘息,也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因为每天都会给敌人带来增援部队。而他身后的法兰西,那血已流干、极度不安的法兰西人民必须捷报频传,才会如饮烈酒,醉意醺然。6月17日,他率领全军直达加特布拉高地。他的敌人,那位沉着冷静、神经就如钢铁一样坚韧的威灵顿就在那里安营扎寨。拿破仑的设阵布局从未像这天这样缜密周全,他的军令也从未像这天这样清晰明确:他不仅周密考虑了进攻的步骤,也考虑到他面临的种种危险,那就是,布吕歇尔的军队虽被击溃但未被消灭,可能会和威灵顿的部队会师。为了阻止英、普两军会合,他分出一彪人马,亦步亦趋地追逐普鲁士军队,使得他们无法和英军接头。
拿破仑把追逐普军的这支部队交给格鲁希元帅指挥。格鲁希是个中庸资质的人,正直坦诚、勇敢可靠,是位骑兵将领;久经考验,然而也仅仅是名骑兵将领而已。他不是一个像缪拉a那样骑在马上热血沸腾、动人心魄的狂热斗士,不是像圣·西尔和贝尔济哀c一样的战略家,也不是像奈依d似的英雄。没有战士的护心铁甲修饰他的胸膛,没有神话点缀他的形象,没有显而易见的特点使他得享荣誉,在拿破仑传奇的英雄世界里占有一席之地——只有他的不幸,只有他的厄运使他名扬四海。他南北征战,参加各个战役达二十年之久,从西班牙打到俄罗斯,从荷兰打到意大利,慢慢地一直爬到元帅的尊荣地位,并非无功受禄,但也并无特殊建树。奥地利的枪林弹雨,埃及的炙人烈日,阿拉伯人的锋利匕首,俄罗斯的严寒冰冻,把他的诸多前任全都一扫而空。德赛在马伦哥阵亡,克莱伯在开罗捐躯,拉耐在瓦格拉姆丧命。这元帅的最高尊荣,他并非凭着冲锋陷阵赢得,而是二十年战争枪炮轰鸣,为他扫清了道路。
拿破仑清楚知道,格鲁希并非英雄,亦非战略家,而是一个忠诚可靠的军人,勇敢、冷静。但是他手下的元帅有一半已埋首沙场,其余的元帅待在自己的庄园里安度晚年,情绪恶劣,没完没了地露宿战场,他们已不胜其烦。因而拿破仑被迫把进行决定性行动的任务托付给一个资质平庸的军人。
6月17日上午十一点,在利尼之战获胜后一天,滑铁卢之战前一天,拿破仑第一次把独立指挥的大权交付给格鲁希元帅。
一瞬间,就一天之久,生性谦逊的格鲁希,从等级森严的军队中脱颖而出,一跃进入世界历史。可是只是一瞬间而已,而这是什么样的一瞬啊!拿破仑下达的命令,措辞清晰。他自己挥师扑向英国人之际,格鲁希的任务则是率领拿破仑大军的三分之一尾随普鲁士军队,紧追不舍。任务显然再简单不过,直截了当,不致误会;可是也富有弹性,双刃锋利,犹如宝剑。因为在紧追敌军的同时,格鲁希还得时刻与皇上的主力部队保持联系。
这位元帅犹犹豫豫地接受了这道命令。他从来也不习惯独当一面,独立指挥。他深思熟虑,却无独创精神,只有在皇帝天才的目光指示他该采取什么行动,他才感到踏实,才心里有底。此外,他感受到在他背后,将军们对他极为不满;也许也感受到命运阴暗的安排。因而只有司令部就在附近,他才感到心安:因为他的部队和皇帝的主力部队只差三小时急行军的路程。
大雨滂沱之中,格鲁希辞别皇帝。他的士兵踏着泥泞不堪、又滑又软的泥土,慢慢地尾随着普鲁士人,或者至少是向着他们认准的方向缓缓前进,他们估计布吕歇尔和他的将士就在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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