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阿多诺的广泛成就和深刻洞见激动人心、振聋发聩。他关于文学、艺术和音乐形式的著作,他予人深刻印象的对现代工业社会的控诉,以及他对从荷马到好莱坞的西方文化的深刻把握,使他成为20世纪思想界重要的人物之一。
·作为法兰克福批判理论学派的主要哲学家之一,阿多诺对于文学理论、文化研究和哲学美学的影响相当巨大。他广泛的著述对大陆哲学、政治理论、艺术批评和音乐学来说都有着重要意义。
·这本导读将为读者批判性地解读阿多诺的主要著作提供必要工具,同时也向读者介绍阿多诺对传统德国哲学的阐释,以及他与那些重要的同代人之间的关系。
众所周知,阿多诺是一位哲学家、社会学家、音乐与文学批评家;少有人知道,阿多诺还是一位真正的作曲家。关于其身份的清单,我们还可以继续开列。然而,“西奥多·W. 阿多诺”究竟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当下,阿多诺的思想意味着什么?这正是本书试图去回答的一个核心问题。
本书并不提供对阿多诺的总体性概述,而是通过集中在他重要和有影响的著作中所提出的特殊问题和关注点来书写的。这并不是说,本书将不会处理他的“关键思想”;而是说,那些“关键思想”将会通过对阿多诺提出和尝试回答的那些具体问题的细节讨论而发展出来。
同时,本书作者尝试就“后阿多诺”时代阿多诺作品被接受的几种方法给出提示,在“进阶阅读书目”中,作者对阿多诺著述中那些相对探究不足的领域提供了指南。
阿多诺有着独特和富有挑战性的思想视野,这种视野在他人生早年就已显著成型,并在后来的职业生涯中得到发展和修正。他从20世纪早期缅因湖畔法兰克福的文化和知识环境中获益匪浅,这是一个地处德国西南部,繁荣、有活力并且自由的城市。阿多诺是深得父母宠爱的早慧的独生子。他的父亲是一位被同化了的犹太人,成功的酒商;他的母亲信仰天主教,是一位有着音乐天赋家庭出身的著名歌唱家。无怪乎,阿多诺的音乐经验是他学术发展中最为突出的特征之一。阿多诺在青年时代和早年职业生涯中撰写了大量关于音乐的报刊文章,尤其包括了当代音乐表演的评论。这些早期报刊文章中的引人注意之处在于,它已经预示了阿多诺成熟作品中的某些核心特征。尤其是,他拒绝将音乐——以及普遍意义上的艺术——当作一种娱乐消遣;相反,他想要尽可能严格地以将艺术与社会状况相结合的思考方式,来展望一个更好的世界,以及真理的理念。
有些读者将阿多诺著作中艺术和艺术作品的中心地位看成某种尴尬的东西。阿多诺对艺术的意义做出了非常宏大的主张:它必须在真理和非真理的意义上被认真思考;它与社会有着重要——且复杂的——关系;并且,或许是最具挑战性地,它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一个与当下完全不同的世界。对阿多诺来说,艺术的意义要得以确定,不是在艺术作品所作的特定陈述中,也不是在它们似乎表现出的立场中,而是在它们独特的艺术特征中。这里,尤其值得再次提起的,是阿多诺对音乐的兴趣所产生的影响。音乐并不——除非以最抽象的方式——再现或告诉我们任何东西,并且它不——至少不直接地——包含任何观念。(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某些18世纪的美学流派中音乐处在一个较低的等级。)但是尽管——或者说,也正因为——音乐与哲学存在着悬而未决的关系,阿多诺仍然坚持音乐的智性意义。如果音乐可以从真理或非真理性的角度来思考,那么对艺术的哲学阐释就不会被导向艺术作品中的陈述,而应导向艺术作品如何组合起来的方法,即它们是如何构成的。所以说,这种由音乐激发起的思考,是阿多诺思想中最难和最独特的方面。
阿多诺早期尝试思考音乐,认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是具有社会和哲学意义的,而不只是娱乐,这种尝试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他思考艺术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概括来说就是艺术不仅仅是一桩个人趣味的事情。阿多诺对艺术的哲学意义的投入,与他的如下观点相辅相成,即哲学如果与它被表达的方式——亦即它被语言言说的方式——区分开的话,必然会遭受破坏。的确,音乐的重要性,对于阿多诺独特的思维模式来说尤其需要再度强调。对阿多诺而言,哲学著作就是“哲学作曲”。他谈到,就像在音乐中那样,在哲学中,重要的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即它如何发展和展开,某些关注点如何被重复;而不是从中可以抽取出的立场-陈述(position-statements)。
阿多诺在一篇关于他的朋友、德国社会学家、电影评论家和小说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1889—1966)的文章中,回忆了他和克拉考尔在每周六下午会面,阅读德国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1724—1804)的《纯粹理性批判》(第一版,1781;修订第二版,1787)的情景(NL II: 58)。在这个轮廓粗略的回忆中,已经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显露出来了:对青年阿多诺来说,星期六下午并不是一个用来休闲放松的时间,而是用来研读西方哲学传统中最为重要的文本之一的时间。我们将在第二章中谈到,阿多诺强烈地反对这样的生活方式,即在现代社会中,乐趣已经被人们从思考中分离出去了,各自都只在日程表中严格占有属于自己的那一小部分。的确,这是阿多诺关于现代社会和文化理论中最有说服力的论点之一:将工作与乐趣相分离对各自而言都是致命的。并且,阿多诺和克拉考尔是以一种高度富有想象力和非正统的方式来阅读康德这本现代哲学的奠基之作。阿多诺回忆到,对克拉考尔来说,阅读像《纯粹理性批判》这种文本的目的,不只是要把握它的系统一致性;而是,这个文本中的冲突矛盾揭示了它的根本动机和目标。1950年代早期,也就是初次追随克拉考尔一起读书多年之后,阿多诺曾在关于康德哲学的讲座上,指出他理解康德与那些有影响力的评论者如克劳斯·海希(1906—1996) 有所不同(KCPR: 80)。海希(1992)试图为康德关于人类认知的基础结构的描述建立起系统的连续性和稳定性。阿多诺说,与海希不同,他对康德思想中那些明显的矛盾更感兴趣,它揭示了康德思想中某些核心的事物,而这在更标准的哲学评论中,是被忽视、谴责或是需要重新补充阐释的。
所以,克拉考尔在哲学方面展示给阿多诺的东西与哲学在正式的、学术的背景下被研究的方法很不一样。克拉考尔向他证明了“哲学中的表达性环节:将某人头脑中的思想形诸语言”对哲学家来说不只是种障碍,而是何为哲学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方面。阿多诺说,当他学院式地研习哲学后意识到,“张力是哲学的命脉,在这些张力中,表达和精确之间的张力或许是最为核心的”(NL II: 59)。阿多诺所要求的,是我们对于说出的话的逻辑、说话的方法,以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必须投以最大的注意力。这就需要阿多诺不被正统哲学对所有不符合既有标准的事物的反对之声吓倒,就像它反对纯粹的诗学那样。阿多诺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尽可能仔细地检验——而不只是靠一种行动的意愿来克服——哲学与表达性环节的割裂之处,以及取决于知识学科自身的分裂,如哲学、社会学、文学批评、历史学,它们每一门都隔离在自己的学科之中。
我们今天为什么需要导读书?
丛书编者前言
致 谢
书名缩写
为什么是阿多诺?
关键思想
1 胜利后的灾难
2 乐趣
3 艺术
4 事物、思想和保持正确
5 没有生活的生命
6 哲学,依旧
阿多诺之后
进阶阅读书目
参考文献
索 引
西奥多•阿多诺思想源流简图
今天我们如何阅读阿多诺? /常培杰
阿多诺有着独特和富有挑战性的思想视野,这种视野在他人生早年就已显著成型,并在后来的职业生涯中得到发展和修正。他从20世纪早期缅因湖畔法兰克福的文化和知识环境中获益匪浅,这是一个地处德国西南部,繁荣、有活力并且自由的城市。阿多诺是深得父母宠爱的早慧的独生子。他的父亲是一位被同化了的犹太人,成功的酒商;他的母亲信仰天主教,是一位有着音乐天赋家庭出身的著名歌唱家。无怪乎,阿多诺的音乐经验是他学术发展中突出的特征之一。阿多诺在青年时代和早年职业生涯中撰写了大量关于音乐的报刊文章,尤其包括了当代音乐表演的评论。这些早期报刊文章中的引人注意之处在于,它已经预示了阿多诺成熟作品中的某些核心特征。尤其是,他拒绝将音乐——以及普遍意义上的艺术——当作一种娱乐消遣;相反,他想要尽可能严格地以将艺术与社会状况相结合的思考方式,来展望一个更好的世界,以及真理的理念。
有些读者将阿多诺著作中艺术和艺术作品的中心地位看成某种尴尬的东西。阿多诺对艺术的意义做出了非常宏大的主张:它必须在真理和非真理的意义上被认真思考;它与社会有着重要——且复杂的——关系;并且,或许是具挑战性地,它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一个与当下完全不同的世界。对阿多诺来说,艺术的意义要得以确定,不是在艺术作品所作的特定陈述中,也不是在它们似乎表现出的立场中,而是在它们独特的艺术特征中。这里,尤其值得再次提起的,是阿多诺对音乐的兴趣所产生的影响。音乐并不——除非以抽象的方式——再现或告诉我们任何东西,并且它不——至少不直接地——包含任何观念。(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某些18世纪的美学流派中音乐处在一个较低的等级。)但是尽管——或者说,也正因为——音乐与哲学存在着悬而未决的关系,阿多诺仍然坚持音乐的智性意义。如果音乐可以从真理或非真理性的角度来思考,那么对艺术的哲学阐释就不会被导向艺术作品中的陈述,而应导向艺术作品如何组合起来的方法,即它们是如何构成的。所以说,这种由音乐激发起的思考,是阿多诺思想中独特的方面。
阿多诺早期尝试思考音乐,认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是具有社会和哲学意义的,而不只是娱乐,这种尝试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他思考艺术重要的特征之一,概括来说就是艺术不仅仅是一桩个人趣味的事情。阿多诺对艺术的哲学意义的投入,与他的如下观点相辅相成,即哲学如果与它被表达的方式——亦即它被语言言说的方式——区分开的话,必然会遭受破坏。的确,音乐的重要性,对于阿多诺独特的思维模式来说尤其需要再度强调。对阿多诺而言,哲学著作就是“哲学作曲”。他谈到,就像在音乐中那样,在哲学中,重要的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即它如何发展和展开,某些关注点如何被重复;而不是从中可以抽取出的立场-陈述(position-statements)。
阿多诺在一篇关于他的朋友、德国社会学家、电影评论家和小说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1889—1966)的文章中,回忆了他和克拉考尔在每周六下午会面,阅读德国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1724—1804)的《纯粹理性批判》(第一版,1781;修订第二版,1787)的情景(NL II: 58)。在这个轮廓粗略的回忆中,已经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显露出来了:对青年阿多诺来说,星期六下午并不是一个用来休闲放松的时间,而是用来研读西方哲学传统中重要的文本之一的时间。我们将在第二章中谈到,阿多诺强烈地反对这样的生活方式,即在现代社会中,乐趣已经被人们从思考中分离出去了,各自都只在日程表中严格占有属于自己的那一小部分。的确,这是阿多诺关于现代社会和文化理论中有说服力的论点之一:将工作与乐趣相分离对各自而言都是致命的。并且,阿多诺和克拉考尔是以一种高度富有想象力和非正统的方式来阅读康德这本现代哲学的奠基之作。阿多诺回忆到,对克拉考尔来说,阅读像《纯粹理性批判》这种文本的目的,不只是要把握它的系统一致性;而是,这个文本中的冲突矛盾揭示了它的根本动机和目标。1950年代早期,也就是初次追随克拉考尔一起读书多年之后,阿多诺曾在关于康德哲学的讲座上,指出他理解康德与那些有影响力的评论者如克劳斯·海希(1906—1996) 有所不同(KCPR: 80)。海希(1992)试图为康德关于人类认知的基础结构的描述建立起系统的连续性和稳定性。阿多诺说,与海希不同,他对康德思想中那些明显的矛盾更感兴趣,它揭示了康德思想中某些核心的事物,而这在更标准的哲学评论中,是被忽视、谴责或是需要重新补充阐释的。
所以,克拉考尔在哲学方面展示给阿多诺的东西与哲学在正式的、学术的背景下被研究的方法很不一样。克拉考尔向他证明了“哲学中的表达性环节:将某人头脑中的思想形诸语言”对哲学家来说不只是种障碍,而是何为哲学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方面。阿多诺说,当他学院式地研习哲学后意识到,“张力是哲学的命脉,在这些张力中,表达和精确之间的张力或许是核心的”(NL II: 59)。阿多诺所要求的,是我们对于说出的话的逻辑、说话的方法,以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必须投以注意力。这就需要阿多诺不被正统哲学对所有不符合既有标准的事物的反对之声吓倒,就像它反对纯粹的诗学那样。阿多诺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尽可能仔细地检验——而不只是靠一种行动的意愿来克服——哲学与表达性环节的割裂之处,以及取决于知识学科自身的分裂,如哲学、社会学、文学批评、历史学,它们每一门都隔离在自己的学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