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者道之动丛书:反启蒙》:
卢梭与反启蒙的关系令人困惑:他究竟属于启蒙运动一方,还是反启蒙一方?
一方面,从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阐述的政治哲学看,他是人民主权论和现代自然法最坚定的捍卫者,因而是现代政治性的毫不含糊的拥护者,是启蒙运动的重要支柱之一。另一方面,姑且不论他对启蒙哲人的敌意,单就其《论科学与艺术》和《爱弥儿》而论,他显然是启蒙运动最严厉的批评者。
或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最初没有引起以赛亚.伯林的注意,伯林也没有把他归入反启蒙者之列。最早进入伯林“法眼”的,只有哈曼、维科和麦斯特三人。伯林认为,强调卢梭思想的反启蒙之维,难免言过其实。只要把卢梭言说的内容与言说的方式区分开来,就不难发现,他属于纯粹的理性主义世界。说过来,道过去,卢梭不过是在说:“我们生活在堕落的社会里,我们生活在恶劣、虚伪的社会里,人们彼此撒谎、杀戮和失信。但发现真理还是可能的。只是不能借助老于世故或笛卡儿式的逻辑发现真理,而是要在纯朴的未曾堕落之人(或高贵野蛮人、儿童或随便什么人)的内心寻找真理。”'11这真理不是一般的真理,而是永恒的真理,放诸四海而皆准,俟诸百世而不惑,适用于所有的人、地方、气候和季节,因此我们必须与之保持一致。在伯林看来,卢梭此论不仅与希伯来先知的预言、基督教牧师的布道无异,而且和启蒙哲人的见解相同,只是他采取了特殊的言说方式而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性格暴戾、阴郁和偏执,还有些神经质,因而无法与那些启蒙哲人和谐相处,与霍尔巴赫和伏尔泰的文质彬彬的座上宾更是相去万里。
此外,在伯林看来,卢梭还有一个毛病,喜欢逞才使性:卢梭敢爱,爱起来惊天地;卢梭敢恨,恨起来泣鬼神;总之无人能及,非他莫属。如此一来,他总是以不必要的情绪遮蔽自己的理性。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哈曼把他称为最佳的智者派,同时哈曼自称苏格拉底。卢梭是智者派,因为他发现优雅而理性的巴黎已经病人膏肓。尽管如此,他依然还是一个智者派,因为他求助于理性,因为他相信存在着某种既定的制度,某种美好的生活。只要去除了社会的积弊.就能过上美好的生活。他与其他启蒙哲人的唯一区别在于:其他启蒙哲人相信,在去除社会的积弊时,不能操之过急,因为欲速则不达,只能通过渐进的社会改革完成(比如培养开明君主,实施开明专制);卢梭则相信,必须把整个上层建筑夷为平地,把邪恶的人类社会连根拔起,然后一张白纸,由他本人和他的弟子描绘最新最美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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