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作为严歌苓的半自传式小说,是她的短篇文集序列中独特的一本。全书收录《灰舞鞋》《耗子》等11篇短篇,以穗子的成长为线一以贯之,将时代的碎片、精神的动荡、命运的跌转、人性的吊诡融为一体,为我们拉开那个远去的时代的一角峥嵘。
《老人鱼》继外公因抗战英雄的光环余晖成为洪流冲击下的家庭的支柱。他以笨拙的方式给予小穗子所有的疼爱,却在因军功章惹出祸端后被无情离弃,怅然离世。
《黑影》黑影是只黑猫,是物资与人性都极度匮乏时生活赠给穗子的星点奇迹。外公和穗子挤出口粮来喂养这只不速之客,黑猫也渐渐地由桀骜变得温顺。但幼猫的逝去让穗子的童年又平添一抹浓厚的悲凉。
《拖鞋大队》是四方楼里知识分子家的一群女孩子们。生活让她们在稚嫩的年龄学会了贪婪、猜疑甚至恶毒。无知的残忍才刻骨,这是一场鼓足勇气的回望。
《耗子》是《芳华》中何小萍的原型故事。在年轻的时候,讨厌或憎恨一个人似乎是不需要代价的。然而作为被霸凌的那个人,或许一生都会像一只无法离开阴影的耗子。
穗子在成年之后对自己曾挨过的那两脚记得很清楚。踢她的那只脚穿棕色高跟鞋,肉色丝袜。
穗子果真在母亲盛破烂的柳条筐里见到了这些物证,从此穗子就相信自己在半周岁时就有记忆了。她当时被搁在一个藤条摇篮里,外婆叫它"摇窝"。她半周岁时比别的婴儿稍微小一点,也不如人家硬扎。这是外婆坚持把她紧紧捆在襁褓中的原因。穗子那天是个讨厌的婴儿,怎么也不吃哄,张开嘴直着嗓门哭喊,母亲一眼看得见她腭部两块嫩红的扁桃腺。母亲哄不好穗子就不能脱身,她哄得自己也哭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二十二岁的母亲委屈地"咚"的一脚向摇窝踢去,摇窝成了个不倒翁,几次摇得要倾翻。踢痛了脚的母亲简直委屈冲天,外婆拉也拉不住,但脚头气力毕竟被消耗了不少,因此母亲抡出去的第二只脚只把摇窝踢远了,"砰"地撞在墙根。束手待毙的穗子浑身捆在襁褓内,自然感到一种毁灭性危险。她一下子收住哭声,开始她人生第一次的见风使舵。以后的日子,穗子就有了几分寒心,自己的母亲怎么做出了这样失体统的举动?给她的老辈和小辈都落下了话柄。穗子长大以后对母亲表面总是带点巴结,内心却充满怜悯。怜悯可不是什么好的感情,被怜悯的人必须接受怜悯中略带嫌弃的敷衍。
外婆为此跟自己女儿不共戴天。她觉得穗子母亲太低能太失败了。她踢穗子的那两脚就是对自己不配为人母的彻底招供。外婆只要活一天,穗子就该得到一天的安全。穗子妈和穗子爸一旦暗示要接穗子走,外婆就说:"不要脸,小穗子这是第二条命。"
穗子的外公也说:"穗子不会跟他们的,穗子多识数啊。"
外公是个老兵,有残废军人津贴和特殊食品供应,而且不必排队就能买到肉和粮食。外公的残疾非常古怪,据说是头颈神经坏了,他的头不时会转动,假如你在他左前方跟他说话,他就向右后方拧下巴颏,因此外公总是在反对谁,绝不苟同于任何人。不熟悉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很倔、很不友好的老头。
穗子妈见了外公只稍微点一下头,跟外婆提到外公时说:"老头儿没偷偷给穗子买零嘴吧?老头儿没出去跟人打架吧?"
在穗子印象里,外公从来不跟人家打架。外公那么蛮横一个老人,用得着跟谁打架吗?他那双眉毛出奇地浓,还是雪白的,眉毛往下一压,谁都得老实。何况外公有一大堆功勋章,他跟谁过不去时,就把它们全别在外衣上。据说外公在打仗时冻掉了三个足趾,因此他走路是深深浅浅的。一别了满胸的勋章,外公走得急或来势汹汹时身上就发出细微的金属声。
外公说:"你晓得我是谁吗?"
这就够了,对方也不敢晓得他是谁了。碰到愚钝的大胆之徒,外公就添一句:"你问问去,当年我腿上挂花时,省上哪个首长给我递过夜壶。"
◆我以为中国文坛要非常认真地对待严歌苓的写作,这是汉语写作难得的精彩。她的小说艺术实在炉火纯青,那种内在节奏感控制得如此精湛。--北京大学文学系教授陈晓明
◆严歌苓的作品是近年来艺术性讲究的作品,她叙述的魅力在于"瞬间的容量和浓度",小说有一种扩张力,充满了嗅觉、听觉、视觉和高度的敏感。--评论家雷达
◆与我们的一些作家经验式的写作不同,严歌苓的语言里有一种"脱口秀",是对语言的天生的灵气。--作家梁晓声
◆严歌苓为人物设计了基调,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走了自己的路,这种未知是阅读中有魅力的。--评论家贺绍俊
◆严歌苓的文字美得像诗,在她笔下,无论是食物或水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有了生命。她生动的描述和精彩的故事是很好的组合。--BoeyPingPing
◆她的小说是含情脉脉的,又是笔墨张扬的。她的小说中潜在或是隐形的一个关于自由的概念特别引人注目,那就是个人自由。--导演陈凯歌
◆严歌苓是个独特的作家,她是一位擦亮过去的作家。她专注于那些被遗忘的世界和人物,被遗忘的生活片段,被遗忘的精神,她不断打捞被遗忘的碎片,这一点和很多作家非常不同。--作家刘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