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汤婷婷代表作
获美国国家书评人奖,耶鲁大学文学公开课专题讲授
美丽与痛苦交织,像《喜福会》般充满纠葛与温情,《雪花秘扇》般神秘美丽,《卧虎藏龙》般富于张力
《纽约时报》盛赞:故事像梦一样令人晕眩,好似一首诗变成了一把剑
知名翻译家王爱燕倾情献译,知名设计师设计精装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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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集《女勇士》是知名华裔女作家汤婷婷代表作,由《无名女人》《白虎》等五则小说构成,以极富想象力的虚构与简洁白描,展示了一个生活在异乡的华人女孩的所思所想,讲述几代在美华人的酸甜苦辣和融入异域文化的心路历程。
她听着妈妈讲的东方故事长大,故事中的女剑客穿林越莽,上阵杀敌。
她听着家族遥远的传说,姑姑因为追寻爱情被全村人殴打奚落,任由梦想萌生凋零。
她看着姨妈月兰跨越太平洋寻亲,却被跻身美国上流社会的丈夫拒之门外;妈妈英兰染黑白发,日日操劳不停,想要一大家人守在一起的热闹时光。
异乡的生活是如此光怪陆离,奇诡辛酸,她们的魂儿散落得满世界都是,但是,沿着来时的路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当你意识到女人也能成为勇士,手中便握有力量。
他们安排两位老太太和外甥女坐在后排。然后一路开回家—穿过海湾大桥,越过迪亚波罗丘陵,越过圣华金河到达峡谷,黄昏时分,峡谷中的月亮分外皎洁。一路上,姐妹俩每次转头四目凝视,都要感叹:“唉,老成什么样啦!”
英兰忘了自己晕车,除了坐轿子,所有交通工具她都晕。“你真老啊,”她不停地说,“你怎么会这么老呢?”
英兰满眼是泪。可月兰却说:“你比我还老呢。你确实比我老。”说着她又笑起来。“你是戴了副老太太面具逗我的吧。”英兰不禁吃惊,过了三十年,妹妹这股傻气还是惹她烦。
英兰的丈夫在橘树下等她们。月兰认出他是照片中的那位姐夫,但已经不是当年乘船离家的那个年轻人了。她姐姐嫁了个理想的美男子,脸庞消瘦,手指修长,一副清瘦书生的模样。而如今他已是垂垂老者。他打开自己亲手修建的大门,一头银发在夜色中飘荡。他像香港的英国人那样说:“你好。”“你好。”她的声音像香港的英国接线员。他走过去帮孩子从车上往下搬行李,骨瘦如柴的手指抓着皮箱的提手,干瘦的手腕动作僵硬。
英兰的丈夫和孩子把所有东西都搬进餐厅,地板上、家具上堆满足够吃一辈子的食物。英兰想办个祈福仪式,然后再把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可月兰说:“我给大家带了礼物,等我拿出来。”她又一次打开箱子盒子,几只皮箱张开大嘴;英兰最好快点举行她的仪式。
“有剪刀吗?对了,我的剪刀放哪儿了?”月兰说。她把一只黑色绣花拖鞋的鞋跟劈开,从里面拽出一团棉花—那里面缠着几件首饰。“你们得让我给你们扎耳朵眼。”她边对外甥女们说,边揉搓她们的耳垂,“那样你们就能戴这些东西了。”有一对耳坠,垂着形似金色波刃短剑的细签,另一个是心形玉坠,还有一个是猫眼石的。月兰跑来跑去,要把宝石往英兰身上比画,被她拦住了。
月兰开心地嘻嘻笑着。“瞧,瞧这个。”说着,她举起一枚剪纸的武圣人,做工精美而轻盈。竟然有人能把几张薄薄的黑纸剪成一位英雄,双袖如蝴蝶的翅膀,还有丝绦和旗子,吹口气便飒飒抖动。“这真是手工剪出来的?”孩子们不停地问,“真的吗?”武圣人的眉毛胡须,双眼间凌厉的川字纹,整个一张脸宛如黑色的蛛网。他张开的双手的指头都是一根根剪出来的。透过剪纸的缝隙,你能看到光、屋子,还有屋里的人。“哦,还有,还有呢。”月兰欢快地说着,又拿起一幅剪纸,吹了一口气,是一位执扇的书生,扇子上的蓝色羽毛被她吹得摇晃起来。书生的毛笔、鸟翎和系着丝带的卷轴从饰有花边的花瓶中探出来。“还有好多呢”—一位橘黄色的儒将,身佩宝剑,手中执卷;一位身着鳞状盔甲的紫色武士,鳞都剪成小孔;一位英俊的弓箭手,胯下一匹鬃如火焰的红马;一位现代的工人,手中自豪地挥舞金锤;一位年轻的女兵,扎着粉红色小辫儿,手握粉红色步枪。“这一个是花木兰,”她说,“她是位巾帼英雄,历史上确有其人。”花木兰是绿纸剪的,十分漂亮。她正拔剑出鞘,战袍飞旋展开。
“纸娃娃,”英兰对孩子们说,“我还以为你们都这么大了,不玩纸娃娃了呢。”当着送礼人的面就玩起来,真没出息。她的孩子都太不成体统了。她挥起剁肉刀,啪地一拍,把一大块冰糖拍成碎块。“吃点儿,”她催促道,“多吃点儿。”她用一只红色纸盘端着黄色的冰糖,挨个递到家人面前。开头甜很重要。她的孩子似乎觉得这一套很麻烦。“哦,好吧。”他们不情愿地说着,挑最小的糖拿。谁能想到孩子会不喜欢吃糖?真是反常,不符合孩子的天性,甚至不符合人性。“拿块大的!”她呵斥道。必要的话,她会像逼他们吃药一样逼他们把糖吃掉。他们真蠢,看来还是没成人。姨妈第一天到美国,他们就说些不吉利的话,你得甜甜他们这些吵吵嚷嚷、野蛮无礼的嘴。她打开前门,念叨了些什么,接着再打开后门,又念叨了些什么。
“你开门说了些啥呀?”孩子们小的时候常这样问。
“没啥,没啥。”她这样回答。
“妈,是不是神灵?你在和神灵说话吗?你是请他们进来,还是请他们出去?”
“没什么。”她说。真正要紧的事,她是从来不解释的,他们也就不再追问了。
在冲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说了番话之后,英兰回来,发现妹妹把东西摆得满屋都是。那些剪纸小人儿铺在灯罩上,摆在椅子上、桌布上。月兰把没有合起的折扇和用纸叠的身体像手风琴一般的龙挂在门把手上。这会儿她又在展开一块白色丝绸。“男人擅长绣公鸡。”她指着那幅刺绣的鸡说。一个人长这么大还没学会收拾东西,真是怪哉。
“咱们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英兰说。
“哎,姐,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月兰说着,举起一条带羊毛衬里的淡绿色丝绸旗袍。“穿上它,你冬天看起来跟夏天一样清爽,也跟夏天一样暖和。”她解开衣服上的盘扣,让姐姐看像毛呢毯子一样厚的衬里。
“这么花哨的衣服,我哪穿得出去啊?”英兰说,“给哪个孩子吧。”
“我已经送给她们镯子和耳坠了。”
“她们太小,不适合戴首饰,会弄丢的。”
“我看不小,都是大孩子了。”
“女孩子们打棒球已经打碎六个玉镯子了。她们还怕疼,给她们戴个玉镯就吱哇乱叫,然后当天就弄碎了。我们把这些珠宝存在银行里,再买几个黑檀木玻璃框把这些绫裱的字画镶起来。”她把那些展开的花卉卷轴卷起系好。“漂洋过海的,你带这些东西干啥?”
英兰把那些有用的、实在的东西放进后面的卧室,在月兰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先让她在那里住着。月兰捡着地上的细绳,可老是被屋里的动静和鲜艳的色彩所吸引。“啊,瞧这个,”她说,“你瞧,你们还养金鱼呢。”她把金鱼缸的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那鱼缸放在一张有活动盖板的办公桌上,桌子是二战期间英兰的丈夫从一家歇业的赌场里搬回来的。月兰抬头看见办公桌上方的墙上挂着祖父母的相片。她转身看对面的墙,见上面挂着英兰和她丈夫的照片,尺寸与祖父母的照片一样大。他们把自己的像也挂上,是担心百年之后孩子们不会想到该挂他们的像。
“喂,你看,”月兰说,“你们的像也挂上去了。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英兰说,“在美国,你愿挂谁的像就挂谁的像。”
活动盖板办公桌上的架子就像祖父母照片下的壁炉台,上面摆着碗,碗里盛着塑料橘子、橙子,还有皱纹纸做的花,塑料花瓶,装着沙子的瓷花瓶,上面插着香。一台座钟放在一条白色桌旗上,桌旗上有钩针钩的红凤凰,还有红色的吉祥话。月兰掀起桌旗的荷叶边,看下面的一个个小格子。里面有很多笔盒和小抽屉,足够每个孩子占一两个。鱼缸占了桌子的一半,可还是有写字的地方。盖板桌的盖板早已没有了,孩子们在桌子下面玩的时候,把盖板拉下来,盖板上的木条已经被他们一条条弄断了。桌下有一盒盒玩具,如今只有那些已经成家的孩子的孩子玩了。英兰的丈夫用挂锁把桌子下面的一只大橱和一只抽屉锁了。
“你干吗锁起来?”月兰问,“里面装的什么?”
“没什么,”他说,“没什么。”
英兰说:“你要是想东瞅西看的话,干吗不去厨房看看抽屉里有什么?这样你还能帮我做做饭。”
她们做的菜足以摆满餐厅和厨房的桌子。“吃!”英兰命令道,“吃呀!”她不许家人吃饭的时候说话。有些家庭的孩子发明出一套手势语,而这家的孩子则是说英语,他们的父母似乎听不见英语。
吃过饭,收拾停当,英兰说:“好了,咱们得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妹妹问。她和女儿手拉着手。
“噢,算了,我可不想听。”英兰的丈夫说着,起身离开,上床看书去了。
三个女人坐在宽大的厨房里,旁边是剁肉的菜板和两台冰箱。英兰家有两个炉灶,屋里的一个在厨房,屋外的一个在后门廊上。屋外那个炉灶上一天到晚都咕嘟咕嘟炖着瓜果皮、碎骨头之类的,熬成鸡食。有时候,孩子们见妈妈把鸡杂也扔进鸡食里,不禁瞠目结舌。到了晚上,两个炉灶都关上,空气渐渐凉爽下来。
“姨妈,等明早再说吧,”月兰的女儿说,“先让妈妈睡觉吧。”
“是啊,大老远从中国飞过来,我确实得好好歇歇。”她说,“我来了,你总算大功告成,把我办过来了。”月兰的意思是,事到如今,她们也该知足了。她舒畅地伸伸懒腰,确实,这一刻,她坐在厨房里,样子十分满足。“我想早点睡,好倒倒时差。”她说。但是英兰从来没有坐过飞机,不放过她。
“咱们怎么对付你丈夫?”英兰开门见山,这样会让月兰打起精神来。
“不知道,咱们需要对付他吗?”
“他还不知道你来呢。”
月兰没作声。三十年来,她一直收到他从美国寄的钱,但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自己想来美国。她等着他先开口,可他从不提这个茬。她也没告诉他,她姐姐一直在想办法,想把她接过来。英兰先是给月兰的女儿找了一个美籍华裔的丈夫,后来外甥女过来了,这样就可以签署文件把月兰也接过来。
“咱们得告诉他,你已经来了。”英兰说。
月兰像孩子一样瞪大双眼。“我不该来这里。”她说。
“胡说,我想让你来,你女儿也想让你来。”
“这样不就行了吗?”
“得让你丈夫见你。我们要让他认你。哈,到时候看看他那副表情,那才有意思哩!你要去他家。等他小老婆给你开门,你就说:‘我要找我丈夫说话。’你要提他的小名。‘告诉他我在客厅等他。’你要骄傲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就当她是个仆人。等他下班回家,她就会训他一顿,那他也活该。你也要冲他大喊大叫。”
“我害怕,”月兰说,“我想回香港。”
“回不去,太晚啦。你都把房子卖了。你听着,我们知道他住在哪儿,他和小老婆住在洛杉矶,有仨孩子。争回你的权利。那些孩子也是你的,他有俩儿子,也就是说,你有俩儿子。你要把他们从她身边领走,你就是他们的母亲。”
“你真的认为我能当那俩儿子的母亲?你不觉得,他们是她生的,会跟她亲?”
“孩子应该归嫡母,也就是你。”英兰说,“母子之间就该这样。”
“我没有告诉他就来了,你觉得他会不会生气啊?”
“他抛弃了你,抛弃了女儿,你生他的气才对。”
“他没有抛弃我,他给我好多钱呢。我想要的吃穿用度,还有仆人,什么都有。而且他也抚养女儿,虽说不过是个丫头,他还供她上大学。我不能麻烦他,我绝不能麻烦他。”
“你哪能这么轻易饶过他?麻烦他,麻烦他是应该的,他活该。他已经有了你,凭什么再娶别人?你怎么能平心静气地坐得住?他是打算让你老死在中国。是我想办法把你女儿接出来的,是我想办法把你接出来的。劝劝她。”她转头对外甥女说,“劝她去找他。”
“我觉得你应该去找我爸爸。”她说,“我想见见他,我想看看爸爸长什么样。”
“他长什么样重要吗?”她妈妈说,“你已经成年了,有丈夫,有孩子。你用不到爸爸,也用不到妈妈。你只是好奇罢了。”
“在这个国家,有很多人把女儿立为继承人。”英兰说,“你要是不去,他就会把所有财产都留给那个小老婆的孩子。”
“可他已经把一切都给我们了。我还能要什么呢?如果我和他当面对质,我能说什么呢?”
“我能想出几百件事可说。”英兰说,“哼,我要是你就好了,我会告诉他很多事,我会闹他个天翻地覆。你真是个软柿子。”
“是啊,我就是软柿子。”
“你得问他,你干吗不回家?为什么变成个洋人?他把爹妈丢在老家,你得让他难受才对。吓唬他。提着箱子长驱直入,直接搬进他的卧室。把他小老婆的东西从衣橱抽屉里扔出去,把你的放进去。你应该说:‘我是正房,她就是我们的丫头。’”
“噢,不行,我可做不出来,根本不行。那太可怕了。”
“你当然得这么做。我教你说:‘我是正房,她是我们的丫头。’你还要教那两个男孩叫你妈。”
“我觉得我管男孩不在行。美国男孩。我认识的唯一的男孩就是咱哥。他们是不是又粗野又冷漠?”
“没错,可他们是你的儿子。我要是你的话,还会做一件事,就是找个工作,帮他挣钱。让他瞧瞧,你能让他生活得更容易,你不需要他的钱。”
“他很有钱,是吧?”
“是,他干的工作,洋人很看重。”
“我能找那样的工作吗?我还从来没工作过呢?”
“你可以去宾馆当客房服务员,”英兰说,“现在很多移民一开始都是干这行。做服务员可以把客人落下的肥皂和衣服拿回家。”
“也就是说,我得跟在客人屁股后面打扫房间?”
英兰打量着这个纤弱的妹妹。这么单薄的小老太太,双手细瘦柔软,十指修长。她在香港生活多年,一口大城市上等人的腔调,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一点乡下人的口音都没有了。可英兰并没有心软,她娇弱的妹妹必须坚强才行。“也有移民去罐头厂干活,那里很吵,说中文什么的也没关系。但是最好找的工作是在唐人街,要是在餐馆打工,一小时挣二十五美分,还管饭。”
要是英兰处在妹妹的位置,她会立即拨电话找份唐人街的工作。她会让老板同意,明早一开门就让她上班。如今的移民简直是土匪,殴打店主,偷东西,不好好干活。
月兰抬手揉着额头。厨房的灯光暖暖地照在她手上那些金的玉的戒指上,衬得那双手完美无瑕。其中一枚是婚戒。英兰结婚将近五十年了,但从来不戴戒指,那玩意儿干啥都碍事。她不想把金戒指泡在洗碗水、洗衣水、田里的水中,那样会褪色的。她看着妹妹的脸,那张脸上的皱纹都是细腻的。“先别想工作的事了,”她说,这样说是很宽容了,“你用不着工作,你就去你丈夫家争取你正房的权利。等见到他,你可以说:‘还记得我吗?’”
“他要是不记得呢?”
“那就给他讲讲你们在中国共同生活的一些细节。就像算命先生一样,他会对你刮目相看。”
“你觉得他见到我会高兴吗?”
“他最好高兴。”
已是午夜时分,距月兰离开香港已经二十二小时,她终于说,她真的会去见她丈夫。“他不会喜欢我的。”
“也许你该把头发染黑,那样他就不会觉得你老了。我还有个假发套可以给你戴。可话又说回来,现在这样他才能看出你受了多少罪。对,让他看看,他让你把头都熬白了。”
无名女人
白虎
巫医
西宫外
胡笳怨曲
《女勇士》像梦一样令人晕眩,充满自然的力量,好似一首诗变成了一把剑。
——《纽约时报》
紧张,猛烈,又令人不安,这是一本奇特而精彩纷呈的作品,有时还残忍得让人害怕。
——《华盛顿邮报》
我们眼前有一位很会讲故事的作家,她与我们分享了从深深的文化现实矿脉中浮现出的神话和故事。
——《芝加哥论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