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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著       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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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夜莺书店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59600028
  • 作      者:
    (英)维罗妮卡·亨利著
  • 出 版 社 :
    北京联合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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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维罗妮卡·亨利(Veronica Henry)

    英国剧作家,小说家,记者。目前与家人生活在英国德文郡。

    曾在BBC、ITV工作,参与《弓箭手》(The Archers)《心跳》(Heartbeat)《霍尔比市》(Holby City)等电视剧的剧本创作。

    小说《东方快车之夜》(A Night on the Orient Express)获得2014年言情作家协会(RNA)年度小说奖。

译者:王思宁

     毕业于大连外国语大学,曾在美国圣地亚哥州立大学交流学习。

    离不开电影的书虫,喜欢看别人的故事,传达别人的文字。

   译有《分歧者外传》《不是那种女孩》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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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毕业于牛津大学的朱利叶斯·南丁格尔,在一家书店打工时,遇到了一生挚爱。他们一起开了家虽然不大,后来却成为很多人心灵庇护所的“夜莺书店”,并且有了一个女儿。

父亲去世后,艾米莉亚·南丁格尔努力维持着书店的正常运转。把书店卖掉的诱惑太大了,但她怎能违背对父亲的承诺?

    莎拉·巴斯尔顿,匹斯布鲁克大宅子的主人,过去几年里,她都把书店当做躲避问题的世外桃源……

    杰克森搞砸了自己的婚姻,他向艾米莉亚咨询,应该给儿子读什么样的书,但是杰克森还有个秘密……

    还有托马西娜,非常害羞,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开了家临时餐馆。她暗恋一个在书店烹饪书架碰见的男子,后来却没再遇到。她能鼓起勇气说出心里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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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生活中要是真有一家夜莺书店,能给我们带来它所施展的魔力就好了。

    ——《约克郡邮报》(Yorkshire Post)

    艾米莉亚·南丁格尔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家美丽的小镇书店,她竭尽全力想让这家书店生存下来。一部非常吸引读者,特别温暖的小说。

    ——《读者文摘》(READER'S DIGEST)

    维罗妮卡·亨利的写作手法温暖且引人入胜。当我打开这本书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仿佛消失了,我久久沉溺在书中。我喜欢这种阅读的感觉。维罗妮卡笔下的角色都十分迷人,她的故事既温暖又浪漫。每一位热爱阅读的人都应该读一读。

    ——Suze Lavender(五百佳评论者)

    这个故事精彩万分、扣人心弦、温暖人心,故事中的秘密、浪漫、悲痛、忠诚和背叛都刻画得入木三分。10分满分的话,我愿意给它9分。

    ——Ismay1012(五百佳评论者)

    如果你热爱阅读,你值得读读这本书;如果你不爱阅读,它会让你爱上读书。

    ——Alessi Lover(一千佳评论者)

    我真希望生活中有这样一家书店,我愿意每天都拜访!

    ——ByCY(读者)

    维罗妮卡·亨利又一本精彩、浪漫、暖心的小说。写给那些迷茫的人,希望他们能够振奋,能够相信美好的事情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故事中的角色仿佛是生活在你周围的人,同时这个美好的故事也告诉我们:阅读,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Beata6419(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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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序曲

1983年2月


    若是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今天的他会站在这里—一处空店面前,推着宝宝的婴儿车,慎重地考虑买下店面,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能买下这辆婴儿车,也是他的运气。他一向留意牛津富人区的旧物甩卖,因为这份好奇,他必须去看看。卖给他车的,是一对夫妇,将要带着两个孩子搬去巴黎。婴儿车几乎是全新的,非常高级,女王可能会用的那种—或者应该说,女王的保姆会推这种车。女主人说只要五英镑。朱利叶斯很肯定,它不止这个价,她只是太善良了。不过,最近的事教会了他,要接受别人的善意。要在别人改主意之前,欣然接受。于是他买下了婴儿车,用米尔顿宝宝消毒片认真地擦了一遍,即使车本来就很干净,然后他又买了全新的床垫和毯子,就这样,他的宝贝有了个完美的巢—直到她学会走路。

    小孩子多大能学会走路呢?问黛布拉是没用的—他母亲不食人间烟火,只待在她那广藿香浸润的韦斯特伯恩格罗夫地下室公寓里,他的童年在她记忆里也是模模糊糊的。黛布拉说,朱利叶斯两岁时已经会读书了,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传奇之说。不过,他记忆里,自己确实一直会读书。读书对他来说,就像呼吸。说到育儿,他就不能指望母亲给他什么建议了。他总觉得,他能好端端地长大,也是个奇迹。她经常把他一个人留在小床上,自己在傍晚时去街角的红酒吧。“能出什么事呢?”她这样问他,“我才离开你一个小时。”也许正因如此,他对女儿的保护欲才如此之强。即使是视线离开她一秒钟,他都不愿意。

    他又打量了打量四周光秃秃的墙。潮湿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而潮湿是致命的问题。通往夹层的楼梯已经腐朽了,他还被告知,那段楼梯不能走。阳光透过大门旁的两扇落地窗洒进商店,照亮了金色的橡木地板和天花板上华美的纹饰。空气中的尘埃让它有如来自天外:一家鬼店,等待,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等待一次转变,一次翻修,一次新生。

    “店面原来是开药铺的。”经纪人说,“后来又开了古董店。说是古董—可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垃圾。”

    他确实应该征求一些专业意见。做一次建筑结构检测、问一问做防潮层的估价—可朱利叶斯感觉轻飘飘的,他的心在怦怦直跳。就是这里了。他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他和宝宝住在楼上的两层再合适不过了,就在商店的楼上。

    他们的书店。

    他在三周前开始搜寻,因为他意识到,他跟女儿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就必须开始采取积极行动了。他考虑了自己的经验、潜力、资产,还有作为单亲父亲的特殊情况,最后决定他只有一个选择。

    他去了图书馆,拿了一份广告黄页放在桌上,旁边是详细的国家地图。他以牛津为中心,画了一个半径为十五英里的圈,思考圣诞镇、达克灵顿、古溪这些地方适不适合生活。接着,他梳理了周边有记录的书店,在书店所在的镇画了个十字。

    他列出剩余没有书店的镇。一共有六个。接下来,他每隔几天去考察一个镇,转好几趟公交才能到。前三个镇都黯然而没有灵气,他差点失望到放弃找寻,但匹斯布鲁克这个名字让他觉得很舒心,于是他决定,在放弃这个追求前,最后再试一个地方。

    匹斯布鲁克在科兹沃尔德山区的中央,坐落在他画的圈外缘:他所能接受的地方里最远的。他下了公交就去找商业街。商业街街道宽阔,树木成荫,错落的金色建筑布满街道两旁。有几家古董店,一家老式肉铺—窗口挂着兔子、野鸡、腊肠,还有一家大型驿站,几家餐厅,一家奶酪店。妇女协会在市政厅前开甩卖会:她们摆开折叠桌,桌上放的大蛋糕涂着足足的果酱,新鲜的蔬菜还粘着泥土,草本盆景盛开着紫色、黄色的花朵。

    匹斯布鲁克充满活力,人们以一种安静却有目的性的方式奔忙,就像夏日午后的蜜蜂。大家会在街上停下来互相交谈。餐厅里气氛愉悦,生意红火。收银柜似乎在叮当作响:人们热情地购物,似乎很享受消费。一家雅致的饭店门外种着一棵月桂树,漂亮的菜单摆在玻璃柜里,用以介绍法国新式菜系。甚至还有一家小剧院在演王尔德的《认真的重要性》。不知怎的,朱利叶斯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他很爱奥斯卡·王尔德,还写了一篇关于王尔德的专题论文—《论奥斯卡·王尔德对威廉·巴特勒·叶芝的影响》。

    他把这部剧当作对他的暗示,继续探索这里的街道,以防调查不够彻底。他心里害怕,下一个转角他就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他一来到匹斯布鲁克,就想把这里变成他的家—他们的家。不过,这样美好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书店,倒是个谜。

    毕竟,没有书店的镇子就是少了颗心脏。

对匹斯布鲁克的所有人来说,多一家书店都是好事。朱利叶斯看着街上的每一个人,想着他们都是潜在的消费者。他可以想象到,他们拥进书店,请他推荐书,可以想象他将顾客的书装进袋子里,了解他们的好恶,为一位顾客留下一本书,因为他知道这位顾客肯定会喜欢它。他会看着他们在书店里逛,目睹他们发现一位新作家、一个新世界时的喜悦。

    “房主可能接受不高的价格吗?”他向房屋中介问道。中介耸了耸肩。

   “可以问问看啊。”

    “这房子得好好翻修。”

    “这点会纳入价格考虑的。”

    朱利叶斯说出他给的价格:“这是我的最高价位了,也是唯一的。再高我就付不起了。”

    四周后,朱利叶斯去签合同,他不禁觉得惊讶。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独自一人(好吧,他还有母亲,但她帮忙的能力跟巧克力茶壶差不多)带着一个婴儿,开书店。宝宝伸出海星般肉肉的手,     他让她攥住自己的手指,心里想:真是美好的生活。命运确实很奇妙。

    若是两年前的那天,他没有在那一刻抬头;若是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整理旅游书籍,让同事去帮那个一头克里斯蒂娜·罗塞蒂般红发的女孩……

    六个月后,他经历了几周的尘土、污垢、木匠活、打扫、粉刷,付了几张让他心疼的账单,好几次恐慌发作,接了无数次货物,终于把商店的招牌重新挂了起来,深蓝和粉色的牌子上写着“夜莺书店”。招牌上的空间不够写“为独具慧眼之人提供读物的书商”,可他的角色正是这样。一个书商。

    世界上最棒的书商。


第一章

三十二年后……


    等一个人死的时候,你该做点什么?

    坐在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舒服的塑料椅子上,等待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做什么事似乎都不合适。走廊尽头有间看电视的屋子,但去看电视似乎太残忍冷漠了,而且艾米莉亚也并不爱看电视。

    她不会针织,也不会绣花,也不爱玩数独。

    她不想听音乐,怕打扰到他。即使是最好的耳机,也会漏出一些声音。在火车上都令人厌烦,恐怕对将死之人来说更是如此吧。她不想用手机上网,那可是二十一世纪最不礼貌的事。

    而地球上所有的书都无法让她静下心来读。

    于是,她坐在他的床边,打盹。她时不时惊醒,被一股恐惧席卷,怕她错过了那一刻。然后她会拉着他的手,但只持续几分钟。他的手干、凉,在她的手中一动不动。最终,它会变得沉重,她  不禁忧伤起来,就会再次让它落在床单上。

    然后她会再次睡着。

    偶尔,护士会给她拿杯热可可,不过这名字实在是叫夸张了。杯子里的东西不热,而是温的,而艾米莉亚很确定,它的制作过程没有伤害到一颗可可豆。它只是浅裸色、微微发甜的水。

    乡村医院夜里灯光很暗,染着一层病态的昏黄。暖气温度太高,小小的房间让人喘不过气。她看了眼单薄的被单,印着橙色和黄色花的图案,盖在下面的,是她的父亲,一动不动,那么瘦小。  她看得到他头皮上卷曲的几缕头发,已然没了颜色。他的头发一直是他身上的特色之一。他考虑给人推荐什么书时,或是站在一个展台前,思考该往上面摆什么书时,或是跟客户打电话时,总是用手指梳着头发。他的头发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他总要戴着的那条淡蓝色羊绒围巾,在脖子上绕两圈,即使围巾已经被蛾子占领过了。艾米莉亚一发现蛾子的苗头,就赶快消灭它们。她怀疑家里的蛾子是她去年冬天从慈善商店买的那件棕色厚天鹅绒外套带来的,她买的东西损坏了父亲心爱的物件,这让她觉得很愧疚。

    他那时候就开始抱怨不适了。好吧,并不是抱怨,因为他并不是哀怨的人。艾米莉亚表示担心,而他以一贯的斯多葛主义回应,她便没再多想,登上了去香港的飞机。直到上周,一个电话把她叫了回来。

    “我觉得,你得回家来。”护士在电话里这么说,“你父亲知道我打电话给你,肯定会大发雷霆。他不想惊动你,但是……”

    这一个“但是”就道出了一切。艾米莉亚搭上了第一班回家的飞机。她到的时候,朱利叶斯假装生气,但那只是表面的,他握着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紧,她全明白了。

    “他不想接受现实。”护士说,“他确实是个斗士。我很抱歉。我们在尽力让他舒适一些。”

    艾米莉亚点点头,终于懂了。尽力让他舒适,不是让他活下去。舒适。

    他现在似乎没什么疼痛,没什么不适了。昨天他还吃了些柠檬果冻,一勺一勺的绿色果冻颤抖着送到他嘴边,他都急切地吃了下去。艾米莉亚想,一定是因为果冻滋润了他干裂的嘴唇和同样干燥的舌头。他伸着脖子,张开嘴去够勺子,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喂一只小鸟。之后,他躺下来,累得够呛。那是很多天来他第一次吃东西。支撑他生命的,只有一系列复杂的止痛药和镇静剂。这些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有时候怀疑它们是否有效。父亲时不时表现出不安,她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这时她知道药不管事。即使很快做出调整,也从来都不会快速起效。这又会让她不安。这是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死循环。

    可这个循环是有尽头的。路口已经过了。祈祷康复是没用的。即使是最乐观、最相信奇迹的人,现在也该知道没用了。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他痛快、舒适地离去。

    护士掀起被单,看看他的脚,用轻柔的手指摸了摸。护士看艾米莉亚的眼神告诉她,不需要等太久了。他的皮肤是苍白的灰色,就像大理石雕像的颜色。

    护士放下被单,揉了揉艾米莉亚的肩。然后她就走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能做的一切他们都做了。至少没人能看出他疼。环境沉稳、安静,将死之人还是让人敬畏的。但是谁又能猜出,快要  离世的人想要什么呢?也许他想听他最爱的埃尔加的作品,也许他想循环听BBC的海域天气预报?也许他想听护士们八卦、斗嘴,谈她们昨晚去了哪里,下午茶又要做什么吃?也许思考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以外的事,听些完全没用的小事,才会很舒心?

    艾米莉亚坐着,思考她怎样才能让他在离世之时感受到爱。如果她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她会的。这个伟大的男人给了她生命,也是她生命的全部,现在却要丢下她一个人。

    她对他低语,讲回忆,讲往事。她给他讲故事,背他最爱的诗。

    跟他说书店。

    “我会替你照看它的,”她说,“我保证书店绝不会关一天门,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关。我也绝不会卖给伊安·曼迪普,不管他给多少钱。书店才是最重要的。全世界的钻石都比不上它。书比珠宝要珍贵得多。”

    她真是这么想的。一颗钻石能给你带来什么?短暂一瞬的耀眼。钻石的闪耀只有一秒,而书的闪耀是永恒的。

    她怀疑伊安·曼迪普这辈子都没读过一本书。

    想到那人在她父亲脆弱的时候给他施加了多大的压力,这让她很生气。朱利叶斯试图掩饰,但她知道他为这事而不安,担心书店,担心他的雇员,担心他的顾客。书店店员们告诉过她,他为这事有多焦心,她再次骂自己当初不在他身边。现在,她下定决心要安抚好他,让他离去时了解,夜莺书店会被照看好的。

    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俯身向前,在床角趴下,头枕在手臂上。她没想到自己这么累。

    凌晨两点四十九分的时候,护士来碰了碰她的肩。这一碰,她就明白了。艾米莉亚不确定自己当时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到现在,她都不确定自己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别处,好像一切都浸在蜜里,慢吞吞的。

    一切形式上的事都办完,给殡仪师打过电话以后,她走进清晨,空气像太平间一样凉飕飕的,连日光也是晦暗的。似乎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被洗去了,直到她看到医院出口旁的红绿灯从红色变成黄色,再变成绿色。声音都像是蒙在什么东西里面,她感觉像是游完泳,耳朵里进了水。

    这个世界没了朱利叶斯,会变得不同吗?她还不知道。她吸了一口气,他已经不再呼吸这空气了。她想到他宽广的肩膀,她小时候骑在他肩上,脚后跟踢着他的胸膛,让他快点跑,她的手指埋  在他那落在领口的浓密头发里,他三十岁头发就开始花白了。她拿着他每天都戴的普通银表,腕带是鳄鱼皮的。最后的日子里,她把手表取了下来,怕伤到他薄如纸的皮肤,把它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怕他需要看时间,因为这块表比护士站的挂钟走得好。这块表的时间藏着许多诺言,但这块表有魔力的时间也无法帮他避免逃不过的命运。

    她上了车。副驾驶座位上有一袋黄油薄荷糖,是她带来给他的。她剥开一颗,丢进了嘴里。昨天早饭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吃东西。她狠狠地吮着糖,直到糖剐到了她的上颚,轻微的不适让她享受片刻的遗忘。

    驶进匹斯布鲁克商业街时,一包糖已经被她吃掉了一半,她的牙都粘得黏黏的。小镇被珍珠灰色的黎明包裹。这样的匹斯布鲁克看起来黯然阴郁,金色的砖瓦需要有阳光照射才能亮起来。在微光中,这座小镇就像蔫了的壁花,不过,过几个小时,它就能光彩照人,惊艳四座,让所有人为之倾倒了。它是典型的英式小镇,古色古香,橡木的门廊、门窗有中梃,还有格子窗;铺着鹅卵石的人行道;红色的信箱;一排排修剪整齐的柠檬树。这里没有平顶的难看建筑,没有一处碍眼的景观,只有魅力。

    这栋三层高的对称建筑有着一扇深蓝色的门和两扇落地窗,坐落在横跨匹斯布鲁克商业街的石桥边,小镇正是根据这条街命名的。艾米莉亚站在门外,抬头看这栋楼,这是她一辈子唯一的家, 沉睡的镇子里,清晨的微风是唯一的动静。不论她身处世界的哪个角落,不论她在做什么,书店楼上,她的房间总在那里等着,她的大部分东西都还在那儿放着,积攒了三十二年的所有零零碎碎。

    她悄悄从侧门进去,站在铺着瓷砖的地上愣了一会儿。她面前的门通向楼上的公寓。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手教她下楼。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才走下来,但她很倔强,而他很有耐心。  她还记得,上学的时候,自己总是跑着下楼,一步跨两个台阶,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总是快要迟到。多年后,她从派对上回来,光着脚溜上楼去。朱利叶斯并不严厉,也不爱吼她。 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稍微喝多了些苹果酒,在凌晨两点回家,都会选择溜进门的。

    她的左边,是书店收银台后的那扇门。她把门推开,进了书店。清晨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犹豫娇羞。屋里的空气流动起来,艾米莉亚有些微微发抖。她似乎有所期待:每一次踏进夜莺书店,她都有这种时空交错的感觉。不论她想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实现。只不过,这一次她做不到了。她可以放弃一切回到过去,回到一切安好的时候。

    她感到,店里的书在询问,是否有什么消息。他不在了,她想告诉它们,可她没有,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说出话,还因为那样做会很傻。书可以给你讲故事,告诉你你需要知道的一切,但没人会跟书讲话。

    站在书店中央,她渐渐感到一份安逸在心中落下,那是一种抚慰她灵魂的冷静。朱利叶斯仍然在这里,在书页中、在竖立的书脊中。他说他了解店里的每一本书。他可能并没把每一部都通读,  但他明白每本书为何在这里,作者写书的初衷是什么,因此,他知道谁可能会喜欢它,从最简单的儿童纸板书,到最厚重、最难以读懂的大部头,他都知道。

地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如今已经老旧暗淡了。一排排木制书架沿墙排列,直抵天花板。—店里有一架梯子,专门用来取书架顶层不常见的书。虚构类书籍在店门口,参考书在最里面,中间的桌上展示着烹饪书、艺术书、旅游书。楼上的夹层里,收藏有初版书和稀有的二手书,锁在玻璃展示箱里。朱利叶斯在木制收银台后面统治着这个书的王国。他身后堆码着人们订购的书,用棕色的纸包好,拿绳子捆着。收银台处还有个雕饰华美的老式钱柜,打开时会叮叮响,这是他在旧货店里淘到的,他早就不用它了,但还是留着,做装饰。偶尔,他会往里面放些糖小鼠,店里有孩子表现特别好时,奖励给他们。

    收银台上总是放着半杯咖啡,他喝到一半,一跟人谈起话,就忘记了咖啡,把它放凉了。人们经常进店里来找朱利叶斯聊天。他能提供很多建议、知识、智慧,更重要的是—善良。

    书店就这样成了匹斯布鲁克以及周围地区的人经常拜访的“圣地”,不论是哪个社会阶层的人。镇子里的人都为这家书店自豪。它是一个舒适而熟悉的地方。人们也很尊敬店主,甚至可以说很爱他。三十多年来,他一直为他们提供精神和心灵食粮,最近几年还有了几个助理的帮助。温暖、快活的梅尔,把书店打理得井井有条;瘦高的戴夫是不折不扣的哥特风,他对书的了解几乎跟朱利叶斯一样多,但不怎么说话—不过,他一说起来,就没人拦得住了。

    父亲仍然在这里,艾米莉亚想道,他活在这数不清的书页中。这里的文字,只能以百万千万来计数。这些文字,还有多年来它们带给人们的收获:逃避、娱乐、教育……他转变了许多人的思想,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她得接过他的火炬,以这种方式让他活下去,她对自己发誓。

    朱利叶斯·南丁格尔会永远活下去。


    艾米莉亚离开书店,上楼进了公寓。她好累,都没有力气泡杯茶。她得躺下来,梳理思绪。她还没有什么感觉,没有震惊,也没有伤痛,只感到一种麻木的沉重在拖着她。最坏的事发生了,全  世界最糟糕的事,可是地球似乎还在运转。渐渐亮起的天空向她传达了这一信息。她还听到鸟鸣声,它们欢快地宣告又一个黎明的到来,她却皱了皱眉。太阳该不会再次升起了吧?世界会永远暗淡下去吧?

    所有房间似乎都没了一丝温度。厨房里的古董松木桌、老旧的组合橱柜,冰冷、朴素。客厅的窗帘半拉着,似乎在生闷气。艾米莉亚不敢看沙发,怕上面还残留着朱利叶斯的痕迹:她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们两人蜷卧在沙发上,喝茶,喝热可可,喝葡萄酒,翻看着正在读的书,留声机播放着勃拉姆斯、比莉·荷莉戴,或是琼妮·米切尔。朱利叶斯从没彻底接受现代科技:他爱黑胶唱片,仍然珍爱他的根德罗摩天籁 球形音箱。不过,它们已经沉寂了有一阵了。

   艾米莉亚又上了一层,走进她的卧室,掀开被子,爬上了她的高铜床,这张床自记事起就是她的。她从一堆抱枕中拉出一个来,紧紧抱着,是为了暖和些,也是寻求安慰。她蜷起来,把腿抱在胸前,等着眼泪落下。可是她没等来。等啊等,眼睛还是干的。她想,她一定是个怪物,连哭都哭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轻叩公寓门,醒了过来。她是被惊醒的,还纳闷自己为什么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想明白时,就像胸口被重击了一拳,她好想回到刚醒来时迷糊的那一瞬间。但是  她还有要见的人,要干的事,要做的决定。还是要去开门。她穿着袜子就跑下楼,赶忙打开门。

    “亲爱的。”

朱恩。可靠、可敬的朱恩,她自三年前退休后搬到匹斯布鲁克,一直算得上是夜莺书店最好的顾客。朱利叶斯病危住进乡村医院时,她接手了书店。朱恩经营自己的公司四十多年,很乐意跟梅尔 和戴夫一起代管书店。她体态轻盈,一头浓密的深色头发,手臂上戴着好多银镯子,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已经七十岁了,至少要年轻十岁。她有着二十岁的精神头儿、科学家般的头脑、雄狮般的勇气。艾米莉亚一开始还觉得朱恩和朱利叶斯之间可能会萌生爱情—朱恩离过两次婚—但他们之间的友谊一直很坚实,不掺半点男女之情。

    艾米莉亚意识到,她应该当时就给朱恩打电话的。但她没那个劲儿,说不出口,更没那个心情。她现在仍然做不到。她只是站在那里,朱恩给她一个拥抱,她的怀抱像她身上的羊绒套头衫一样温暖而柔软。

    “可怜的宝贝。”她轻声说着,这时艾米莉亚才哭了出来。

    “今天没必要开店。”过了一会儿,艾米莉亚的啜泣差不多过去了,终于同意去给自己弄点早餐时,朱恩说。可是艾米莉亚坚持要开门。

    “周四来的人很多的。这可是赶集日。”她说。

    最终,开门还是件好事。平时说个不停的梅尔震惊得不言不语。而话并不多的戴夫,一口气说了五分钟,讲朱利叶斯如何教会了他一切。梅尔打开收音机,转到古典乐频道,这样他们就没必要  想办法避免尴尬的沉默了。戴夫展示了他的众多秘密才能之一,用书法字体写了一张公告贴在窗上:


    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宣布

    朱利叶斯·南丁格尔在与疾病的短暂斗争后

    平静离世

    他是一位深受爱戴的父亲、朋友、书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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