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不哭》:
南京,中华民国之首都,一九三七年。
钟山虎踞于左,长江龙盘于后。
南京,烟雨之城!肥鱼在灌满雨水的湖里泼剌地游来游去,稻苗和野花在温柔的雨丝中唰唰地生长。每当春日清晨,鹅卵石的小巷里,小姑娘叫卖杏花—沾满露珠的那种,两个铜板一束。
明朝初年,朱元璋在此筑成全国最牢固的城墙。花岗石为基,尺余长的大砖为壁。以桐油与米胶满灌其隙,滴水不入,坚韧无比。墙周三十五公里,高逾十八米,墙顶可容数马并行。
五百余年来,南京恃此金屏铁障,易守而难攻。但是,在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突然爆发。
五个多月后,隆隆的日本坦克直抵南京城下,攻开深逾三十米的城门,冲入南京的断垣残瓦之中。一群群的日本步兵蚁随其后。一名军官挥起一面惊心骇目的太阳旗,五万士兵齐齐奋臂举枪,呼声动地,震起一大群饿鸦扑扑地飞上通红的天空。
南京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老百姓习惯称它为金陵女子大学。校园原为一个绿茵、月门、飞檐、荷花塘组成的静谧世界,此刻却成为两万余名惶惶妇女的避难所。
金女大校园有一幢红砖大楼,大楼底层有一小办公室,二十七岁的约翰·温思策正在里面匆匆忙忙地为难妇们安排床位。
这位褐发的美国教授原是中央大学一个研究团的领军人物。研究团的智囊任克文教授积劳成疾,已被护送出城。其余的研究团人员,除了约翰之外,亦已纷纷离开南京。
此时,约翰披着一件黑呢大衣,打一条蓝色领带,左臂上佩一块白布,上面印着一个红十字。他整齐的衣着与衣衫褴褛的难妇们成了对比。
难妇们穿着臃肿的、蓝黑的棉袍和棉裤,带着她们认为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旧衣、生米、咸菜、萝卜、火腿、雨伞。有人还倒提着咯咯叫的母鸡,散发出一股霉浊的臭味。每当远方的炮声穿透大楼的厚墙时,女人们便吓得龇牙咧嘴,把怀中的孩子紧了紧。
男人都被拦在校外,不准进门。一个淌着口水、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呀呀呀呀地叫着,紧紧地抓着一个女人的袖口不放。女人面临两个选择:抛弃儿子或甘冒被强奸的危险。女人流着泪不停地在泥地上磕头。明妮·魏特琳,金陵女大当时的负责人,决定借给这对母子一顶帐篷,让他们在刮着北风的荷花塘的岸上度过寒夜。
每逢有空,约翰必从书桌后面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去张望一下。他不放心陈梅,一个十八岁的邻居女孩。
一年来,约翰教陈梅英文,陈梅带约翰找古董,两人成为了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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