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周围。同一间办公室——同样的玻璃板,同样的电话,同样的放在镀铬钢底座上的日历。始终是严酷的寒冷,毫不掩饰的严苛秩序,颜色间冰冷的和谐——地毯的深绿色,沙发皮套的浅黄褐色,墙壁的赭石色——,这种无个性的内敛,巨大的金属文件柜……但突然马德拉松软的身体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一个错误的音符,某种不和谐、不合时宜的因素……他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并倒在地上,两眼半闭,嘴巴微张,一颗黯淡的金牙使凝固在脸上的愚蠢的惊奇表情越发突兀。浓稠的血液从被割开的喉咙处汩汩涌出,在地上流淌,一点点侵染着地毯,发黑的血迹扩张着,在马德拉的面庞周围越来越大,这张脸已经白得可疑,这块温热、鲜活的血迹,如野兽般慢慢占领房间,仿佛墙壁都已经被浸透,仿佛这种秩序,这种严酷突然都被打乱,被摧毁,被洗劫一空,仿佛除了这块扩散的血迹,除了这肮脏和可笑的尸体,这绽放、扩大数倍的、无限的尸身,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说了这句话?“我认为这不会造成任何困难。”他尝试着重新找到马德拉声音准确的变化,这第一次听到就让他惊讶的音色,这非常轻微的发音错误,稍带犹豫的低吟,词语之间几乎微不可闻的停顿,就像他绊了一下脚——或者差点儿绊了一下——,就像是他每时每刻都害怕自己犯错。我认为。哪个国籍?西班牙?南美?带着口音?带着喜爱的口音?困难。不。简单得多:一个带着小舌音的声音。或者带点嘶哑?他重新看着他,向他靠近,伸出手:“加斯帕尔——应该这样称呼您吧,不是吗?——很高兴认识您。”然后呢?这些没告诉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在这里干什么?他想从自己这里要什么?鲁弗斯没有通知他……人们总会弄错。人们相信事情会解决,会沿着正常的轨迹发展。但人们无法预料。产生错觉是那么容易的事。您想要什么呢,您?您想要一幅画?您想要一幅漂亮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画?这可以解决。那么为什么不要一幅《佣兵队长》呢……
他脸孔松软,有些像小白脸。他的领带。“鲁弗斯常常和我说起您。”那又怎么样呢?好事情!你应该小心,你应该怀疑……这位素昧平生的先生……但你匆忙接受了机会。太轻而易举了。而现在。现在可好……
到了这一步。他很快地计算着:所有的花费用来布置绘画室,设备,复制——照相,放大摄影,X射线,伍德光,贴地光线——,投影仪,欧洲博物馆巡游,他的面试……这笔巨额开销换来这么个滑稽的结局……这有什么可笑的吗,这愚蠢的监禁?他在自己的桌前,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这是前一晚……但是马德拉的尸体在楼上,倒在血泊中……奥托沉重的脚步绕着圈走来走去。所有一切只为走到现在这一步!否则他会在哪里,如果……?他想到了巴利阿里群岛的阳光——一年半以前,那时也许他只需要有所表示——,热纳维耶芙就会在他身边……海滩,落日……一张美丽的明信片……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吗?
……
佣兵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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