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是F.S.菲茨杰拉德的一部短篇小说精选集。在《了不起的盖茨比》出版后的第二年，这本短篇集就问世了。如果说盖茨比是“美国梦”幻灭的牺牲品，那么菲茨杰拉德这本短篇小说集里忧伤、困惑的青年男女，便是那些站在时代前沿，却又被社会疯狂巨变的浪潮冲击得不知所措的年轻人的群像。
他们年轻、富有，他们是美利坚缔造者们的儿女。他们中的男子风流潇洒，女子娇美多情。他们的未来好似罩着一层迷雾，他们忧伤又彷徨。他们追求理想，渴望成功，期盼爱情的降临。他们以为功成名就便能拥有真爱。可他们耗尽了青春，却也未曾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当爱情为权财所噬，理想被现实击溃，那些铭刻在他们*明媚、珍贵的日子里的甜蜜与酸楚、坚持与信仰，交织着无限的失落与怅惘，奏响了一曲永恒灿烂的青春挽歌。
谨以此书，向 F.S. 菲茨杰拉德不朽的名著致敬。
明智之举
一
在美国，午餐时间是非常宝贵的，年轻人乔治·奥凯利却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桌，还故意做出兴头十足的样子。办公室里的人肯定想不到，此刻的乔治已经急不可耐了。在公司，只有成功才值得分享，消极怠工这种事，就不必广而告之了吧。虽然他的人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办公室里，但心早就飞到七百英里以外了。
他刚走出办公楼，就咬紧牙关，一路狂奔起来。街道上早春的气息越来越浓了，柔和的春风轻轻掠过人们的头顶，正午的时代广场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他不时这儿瞧瞧那儿看看。似乎所有人都惬意地仰起了脸，深深呼吸着三月清新的空气，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大家都有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在天空中看到自己淡淡的影子。
乔治·奥凯利全部心思都在七百英里之外，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阻碍。他心急火燎地冲进地铁，可惜回家路漫漫，还得穿过九十五个街区。一路上，他着了魔似的，一直盯着一幅车厢广告看，那上面生动地阐述了一个观点——如果不注意防护的话，再过十年，他保住这满口牙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五分之一了。137号街到了，他停下了对商业艺术广告的研习，匆忙下了车。刚从地铁里出来，他又不知疲倦地朝家跑去，那争分夺秒的步伐，诉说着主人焦虑的心情。他住的那栋大楼很高，看起来阴森森的，他在里面随便租了间屋子。
到家之后，他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封信——神圣的黑色墨水落在神圣的白色信封上——整座城的人，如果他们肯侧耳倾听的话，一定都能听到乔治·奥凯利此刻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信上的每一个标点符号，每一点墨渍，信纸边的每一处沾染墨水的拇指印，都深深地刺痛了他——看完信他就一头栽倒在床，任绝望将自己吞噬。
他的生活一团糟。这种混乱狼狈的境遇，穷人们再熟悉不过了，它就像是贫穷豢养的鸟儿，如影随形地跟随者贫穷，不停折磨着穷人。有些人屈服了，有些人与之抗争，而有些人则干脆走上了歧途，还有些仍在苦苦坚持。不管怎样，他们都在以穷人特有的方式活着——可乔治·奥凯利对贫穷还一无所知，他以为自己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他绝对会大吃一惊。
一年多之前，他光荣地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了，成为了一名建筑工程师，在田纳西州南部的一家公司工作。他从小到大都对建筑特别痴迷，不管是幽深的隧道、高耸的摩天大楼、壮观的大坝，还是三座塔楼的大桥——在他看来，建筑就像是手拉着手，站成一排的舞者，她们高昂的头颅，就是城市的最高点，一根根电缆，编织成了她们的舞裙。对乔治·奥凯利来说，改变河流的走向和大山的形状，是件非常浪漫的事。因为这样，荒原可以种植粮食和蔬菜，人类也可以繁衍生息，古老贫瘠的土地，会焕发出勃勃的生机。他热爱钢铁，他的梦总离不开它们的影子——液体的、条状的、砖形的、带状的、无形状的，不胜枚举，全都等待着他的指示，宛如他手中的颜料和画布一样。数不尽的钢铁，正在无言地静候着他，他要把自己的想象力化为熊熊烈火，将它们淬炼成简洁又美观的佳品……
可瞧瞧现在，他成了保险公司的一名小职员，拿着每周四十美元的工资。至于梦想啊，已经在他身后飞快地殒没了。惹下这个烂摊子——这场惨不忍睹、无法忍受的灾难的人，是个漂亮的黑美人。此刻，这个罪魁祸首，正在田纳西州的一个小镇上等着见他呢。
十五分钟后，房东太太来敲门，问需不需要为他准备午饭，她刚才看到他回来了。有时候她的好心肠，真挺让人抓狂的。他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不过这个小插曲，倒是唤醒了他消沉的意志，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到桌前写下一封电报。
“你的来信真让我失望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要跟我分手你太傻太悲观了你干嘛不马上和我结婚呢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在结尾加了一句：”不管怎样明天六点见”。那潦草的字迹，连他自己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写完最后一笔之后，他就夺门而出，噔噔噔地下了楼，一路小跑地去了地铁站旁的电报局。他的全部家当，只剩不到一百美元了，但这封电报他必须得发。因为她的来信里充满了”紧张不安”的情绪，这让他别无选择。他知道这种“紧张不安”意味着什么——若真嫁给他，那婚后就必然要过苦日子，贫贱夫妻百事哀，这给她的爱情施加了太多负担，所以她情绪低落也是可以理解的。
从电报局出来，乔治·奥凯利就直朝保险公司狂奔而去，跑步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也成为了他宣泄生活压力的最佳方式。到了公司，他径直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钱伯斯先生，我想跟您谈谈。”他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事啊？”他的双眼好似上了霜的窗户，冷酷无情地瞪了他一眼。
“我想休四天假。”
“什么？两周前你不是刚休过假嘛！”钱伯斯先生吃惊地问。
“您说得没错，”小伙子心烦意乱地承认道，“但我现在必须再休一次。”
“上次休假你去哪儿了？回老家了吗？”
“没有，我去了——去了田纳西州的一个地方。”
“好吧，那这次你打算去哪儿啊？”
“呃，这次我还是去——田纳西州的一个地方。”
“你还挺专一的，”经理冷冷地说。“但我雇你来可不是让你当旅行推销员的。”
“我没有，”乔治绝望地喊道，“不过这次我还是得去。”
“行啊，”钱伯斯先生表示同意，“你要是去，就不用回来了。你自己掂量吧！”
“我不会再回来的。”话一出口，钱伯斯先生和乔治自己都吓了一跳，乔治开心得脸都红了。他心潮澎湃，幸福无比——过去的六个月就像坐牢一样，现在他终于重获自由了。他的眼里噙满了感激的泪水，热情地握住了钱伯斯先生的手。
“太感谢您了，”他激动不已地说。“要是您刚才非让我回来，我可能当场就崩溃了。我实在不想回来了，但又开不了口，您明白吧，所以我真得感谢您——感谢您把我给辞了。”
然后他潇洒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你还欠我三天薪水呢，不过我不要啦！”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经理室。钱伯斯先生连忙按铃叫来了秘书，他想确认一下，乔治·奥凯利最近的行为是否异常。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曾经辞退过很多人，他们接受这件事的态度各有不同，但从没有一个人感谢过他——这实在太怪异了。
二
乔治的心上人名叫琼奎尔·凯莉。他抵达田纳西州的时候，她正在站台上眼巴巴地盼着他，当他们的目光在拥挤的人潮中相对时，她不顾一切地朝他飞奔而来，这一刻，动容一生。乔治·奥凯利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白皙迷人的姑娘。
她张开双臂迎向他，娇唇微启，似在等待他的亲吻，可突然又轻巧地推开了他，带着一丝羞涩，瞟了一眼四周。原来在她身后还有两个小伙子，看起来比乔治年轻一些。
“这是克拉多克先生和霍尔特先生，”她愉快地介绍说，“你以前来的时候见过他们。”
乔治心里惴惴不安的，不仅仅是因为甜蜜的亲吻被那两个家伙搅黄了，他现在还怀疑他们之间另有隐情，而且当他发现载他们去琼奎尔家的这辆轿车，也属于其中一个年轻人时，他愈发坐立不安了。现在的局势，似乎对他很不利啊。一路上，琼奎尔在前后座之间来回聊着天，当乔治想趁着暮色搂住她时，她却敏捷地躲开了，只把一只手留给他，算是安慰。
“这条路是去你家的吗？”他柔声问道。“我都认不出了。”
“这是刚建好的林荫大道。对了，这辆车也是杰瑞今天刚买的，开新车走新路嘛，回家之前我们先转转。”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琼奎尔家。乔治发觉他们刚见面时的幸福感——刚才在站台上，她眼里闪动的喜悦多么真切啊，现在全被那辆新车给搅和了。他的种种期待，就这么轻易地被丢弃了。对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和那两个小伙子说晚安告别时，他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可不一会儿，他的心情就阴转晴了。刚关上门，琼奎尔就像往常一样，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前厅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他们，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对最爱的人往往无须多言，告诉他她有多么想念他。她炙热的告白，消除了他心中的疑虑，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宽慰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肩并肩坐在沙发上，沉浸在重聚的喜悦中，不时亲昵地爱抚着对方。晚餐时，琼奎尔的父母也来了，他们见到乔治很高兴。两位老人家都挺喜欢他的，早在一年多前，他第一次来田纳西州的时候，他们就对他的工程师身份感到很满意。后来他放弃了那份职业，去纽约寻找一夜暴富的机会，令他们深感遗憾。虽然乔治改变职业规划这件事，令二老很惋惜，但他们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理解和包容，并同意让女儿和他订婚。晚餐时，他们问起他在纽约的发展情况。
“一切都很好，”他热情回答道。“我被提拔了——薪水也涨了。”
话一出口，他就自责不已——好在他们听了都特别高兴。
“你一定颇得领导赏识，”凯利太太夸奖道，“那是自然啰——不然他们也不会准假的，你为了来这儿，才三个星期就休了两次假了。”
“我跟领导说了，他必须得同意，”乔治连忙解释说，“他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不干了。”
“就算这样，你也应该省着点儿花钱啊，”凯利太太温和地责备道。“别把钱都花在昂贵的旅费上。”
晚餐过后，他和琼奎尔又可以独处了，她又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要是你再不会离开就好了，亲爱的。”
“你想我吗？”
“可不是嘛，想得不能再想了。”
“那你——呃，那别的男人常来找你吗？比如说，刚才那两个小伙子？”
他这一问倒让她愣住了，她圆睁着那双黑丝绒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们是会来啊。一直如此，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是在信上告诉过你吗，亲爱的。”
这话不假——他刚到这座城市工作的时候，她身边就已经围绕着十多个追求者了，她那婀娜多姿的柔软身段，把这些正值青春期的小伙子们迷得神魂颠倒。但其中只有少数几个人觉察到她美丽的双眸里，不但有柔情蜜意，也有理智和冷静。
“你想让我哪儿都不去吗？”琼奎尔不悦地问道，她背靠着沙发垫，不断向后挪，像是想要离他千里之外似的。“就这么两手交叉地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永远？”
序言
阔少爷
冬之梦
宝贝派对
宽恕
俏女郎玛婷·琼斯与威尔士王子
神秘的调节者
热心肠与冷心肠
明智之举
格雷琴的四十次眨眼
“这世上有千万种爱，但没有一种爱，可以重来。”
——摘自本书《明智之举》篇
这是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
——F.S.菲茨杰拉德
既然他能够写出一本像《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样好的书，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写出更好的书。
——海明威
菲茨杰拉德是我*推崇的美国作家，他是个天才，写作技巧高超，他的作品有强烈的时代特性，叙述清晰，文风优雅，词句多姿多彩。
——张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