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与躁动:明代文学论集》:
王忬系文臣,法不当死。刑部尚书郑晓拟谪戍,再驳,乃比守边武将守备不设失陷城寨律,于嘉靖三十九年十月弃市。王仔亦以能诗文著称,曾任湖广提学副使,实际上也是复古派的政治靠山之一。王忬的惨死,不仅使王世贞、王世懋兄弟心灵上蒙受了终生难以愈合的巨大创伤,从此归家隐居多年,也使整个复古派的政治处境更加不利。
嘉靖四十一年(1562)严嵩倒台前,“后七子”除梁、宗已逝(宗臣嘉靖三十九年卒于福建),谢榛以布衣仍在各地游历外,李攀龙、吴国伦、王世贞兄弟都闲居在家,徐中行、张佳胤、张九一等都在谪所。严嵩倒台后,在徐阶的引荐下,他们才纷纷复出或升迁,复古运动重新兴盛起来。
严嵩懂得,文人是以文学创作作用于社会的。即使他们在政治上都被打倒了,甚至从肉体上被消灭了,只要他们的文学创作还在流行,他们的影响就依然存在。因此,严嵩在利用手中的政治权力打击“后七子”的同时,也着意拉拢扶植另一批文人,企图使之成为一股足以抵消“后七子”在文坛的影响的文学力量。当时文坛耆宿杨慎僻处滇中,对“后七子”在内地文坛声誉鹊起颇不以为然。皇甫四兄弟(冲、涍、、濂)和何氏兄弟(良俊、良傅)都是吴地人,才名甚著。当他们的同乡王世贞兄弟等在文坛影响日广时,双方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严嵩对这些人都着意结纳。如皇甫涍在礼部为郎时,严嵩正任尚书,所上章奏皆托皇甫涍起草。皇浦汸在《司勋集》的《寿介溪序》《谢严相公分惠大官攒品》《谒钤麓书院》《严公解相还豫章追送松陵》诸诗文中,都对严嵩颂扬备至。何良傅早年以文受知于任南京国子监祭酒的严嵩。后来严嵩入阁,良傅遂得官翰林。二何集中,对严氏的感恩之作也不一而足。张燮在《书钤山堂集后》中说:“(严嵩)交欢名流,同时如杨用修、皇甫子循,嵩俱折节为衿契。时有撰著,辄万里寄相点定,此亦辇上人所难。”
不过,上述诸人力量分散,影响还不够大。当时文坛上唯一可与“后七子”复古派相抗的文学群体就是唐宋派,而他们与严嵩集团的关系非同一般。唐宋派由“嘉靖八才子”演化而来,“嘉靖八才子”指王慎中、唐顺之、熊过、陈束、任瀚、吕高、赵时春、李开先。他们在嘉靖十四年至二十一年间相继罢官,大多都与夏言有关。后来严嵩排挤夏言,致使夏身死西市,他们当然拍手称快,并很自然地与严氏建立密切关系,甚至投到他的门下,成为他的亲信。
唐宋派的领袖人物是唐顺之,他与严嵩集团的关系不同寻常,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唐顺之曾削籍为民,赋闲家居十几年。嘉靖三十三年(1554),赵文华请祷海神镇倭,视师浙江,荐起唐顺之为兵部主事,唐因父丧未赴。三十七年赴京,改任兵部职方郎中,派往蓟镇核兵籍,查出缺伍三万有奇,现存士兵亦老弱不任战。世宗大怒,降总督王忬俸二级。后来王仔因滦河失事被杀,亦与此事有关,则唐顺之在一定程度上成了王世贞兄弟的杀父仇人。嘉靖三十七年秋,唐顺之返里,诏升太仆少卿,与浙闽总督胡宗宪计议抗倭。继又以胡荐,升右通政。三十八年六月再升佥都御史巡抚凤阳,三十九年四月卒于扬州。唐顺之此次出山,抗倭的成绩不佳,却因此与严嵩、赵文华等人搅在一起了。两年中四擢,显然与严嵩有关。其《南奉使集》中,与严氏父子往还书札甚多,感恩戴德之语时有流露。胡宗宪于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以严嵩党被逮,削籍;四十二年五月复逮至京,自杀。倘若唐顺之此时未死,很可能免不了被列入严嵩党羽。
茅坤嘉靖十七年(1538)中进士,先后任青阳县令、丹徒县令。二十五年初,因受到严嵩亲信吏部尚书唐龙的赏识,人为礼部主事,寻改吏部主事。茅坤此后二十年一直与严嵩集团荣辱与共。如茅坤被贬回到浙江归安家中,与他同年中进士的胡宗宪正任巡按浙江御史,负责抗倭,茅坤遂参与谋划。作为回报,胡把本属杭州军卫的一些土地送给茅坤,并为他在杭州建了房子。嘉靖四十一年胡宗宪被逮时,茅坤曾上书讼其冤。又作《海寇后编》《纪剿徐海本末》等,匿名或署名印行,为胡宗宪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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