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与延伸:新诗关于解放的抒情及视点
抒情诗是中国诗歌的主要样式,中国人眼里的诗歌,始终是用来“言志”和“吟咏性情”的,诗歌负载着一以贯之的对政治社会的渴慕、失望与弃绝的含蓄表达的抒情主题。诗人们反复强化诗歌的内视性,突显其自我化与个人化的表达功能,任何更为感性智性的介入都不能改变这一趋势。20世纪初,中国诗歌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真正革命,传统诗歌的人文精神与格律范式瞬间坍塌,代之而起的是全方位的抒情主题、抒情形式和抒情语言的大变局,回荡一个响亮的主旋律: 解放与自由表达,白话与多样选择。现代新诗前30年,其实就是一个关于解放的抒情时代,个人的解放与民族、国家解放的声音贯穿始终。由于外部社会环境的变化和诗人的立场改换而形成的不同抒情视点,即个人视点、社会视点和政治视点转换与延续组成了此时众声喧哗的多声部重奏。
个人解放的渴望与欢愉、言说与抒情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占据着诗歌的中心地位,20年代的诗人们不约而同地在诗歌里设置一个内部视点,去观照感应外部世界,所以无论他们怎么言说都是站在个人的立场去诉求与宣泄自己心中的块垒。正因为如此,郭沫若关于自我的尤其是有着“拜伦式英雄”情结的狂放之“我”的经典抒情才成为那个时代最为亢奋的声音,借重泛神论将自己融人自然,“一切自然都是自我的表现”就使得他对自然的自在生命的所有赞美都是在抒发恢复个人自由与自主的渴望,而直接抒情的方式则极为准确到位地传递着诗人的内在情感。周作人显然抒写了一个具有维特式心理的个性压抑的“我”,对“小河”带着“愁苦”的“皱纹”,终年“挣扎”仍无法冲破堤防的细致描写,含蓄委婉的情致里亦透着自由横遭扼杀、个性惨遭束缚的痛苦。而李金发则是在自然与心灵之间架起一座桥梁,让前者变成了后者的隐喻,其诗歌呈现的是一个独特的意象世界,虽然充满了死亡、枯骨、坟墓、弃妇、阴冷的灰暗和死寂,却格外真实地反映出现实世界的本相。他完全抛弃了意象的和谐、熟稔和约定俗成的匹配,于出入意料处建立陌生化的组合,“如残叶溅/血在我的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我的灵魂是荒野的钟声”。貌似遥远的事物在此奇妙地互相表达与象征着,只是意象闪烁之中依然传达着诗人对人类命运与社会生存的观照、忧思和批判。这种关注自我、内倾的抒情视点在当时还营造出一个情诗的繁荣局面,以“专心致志做情诗”而著称的湖畔诗人”和徐志摩的情诗表现“现代爱恋者”的喜怒哀乐,不仅真切、热烈,而且放诞、坦率。在这里有追求真挚爱情时如“雪花的快乐”,有相思与送别的浓烈而缠绵的情思,如《山中》、《沙扬那拉》,有对传统伦理道德的怨愤与抗议,如《蕙的风》、《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无不融人诗人对自由平等的现代爱情观念的深切理解以及在现实中殊难实现的批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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