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炼出《红楼梦》的成熟叙事经验,就是把中国传统叙事经验以具体批评话语的方式推广开来,应用到研究中的操作性检验。理论上,至少可以避免继续走“中西结合”,以及“化西为中”、“化古为今”的非语境性错位。它是产生于本土经典文本的一种叙事范例,作为小说研究方法,它仍可以不断衍生、不断变异、创生,但绝不会重蹈80年代“先锋叙事”那种因效仿西方现代主义经验,而与中国本土隔绝的形式主义覆辙。尤其在“底层叙事”、“欲望叙事”已经相当雷同的今天,《红楼梦叙事》经验的批评话语化整合,对小说家话语空间的拓展,并矫正狭窄的价值书写有着重大的意义。这是问题之一。问题之二是,既然当下时代叙事文学不可能回到过去那种以描写见长的写作氛围,文学只能继续在文化、人性的沼泽地匍匐前行,那么,作为理论批评,如何能于似是而非的文化形态中甄别出文学对时代气候的体现,如何能于无法绕开的“人性”场域检验出人性写作的真诚体悟,即心灵真实,也绝对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话题。这里可以再提王彬的另一专著——《水浒的酒店》的研究启示。三、“微理论”与批评思维调整 《红楼梦叙事》之后,王彬一直在摸索小说研究的“微理论”,这是一种建构学的思路。从文本细读的角度看,“微理论”不是兰色姆等人的“新批评”。它讲究通过对文本中提纲挈领的关键部位的把捉,犹如网之于水面,用关键细节这个“纲”拎起宽阔文面下核心文化信息,再把这些元素归结到文学叙述可能涉及的诸多文学性要素来分析、解释、判断,实现对造成文本面貌的各种因素的“抟塑”和“复原”;“新批评”则正好相反,音、形、义、词语所指,才是批评研究的重点,把批评行为限制在文内,是“新批评”这个因形式主义而最终走向衰微的批评方法的命运。“微理论”也不同于中国批评家一度热衷的“小题大做,举例说明”(刘禾语)的解构式批评。解构式批评奉行的是翻文本的老底,一直到翻出作家小小的任何“权力”动机、为意识形态代言动机为止,最后,文学文本就只剩下了一点可怜的动机、图谋;“微理论”思维上很像解构式阅读,但本质区别在于,“微理论”所选中的关键性细部,是用来折射文本多重信息的,类似于叙事学的“视点”。只不过这个视点通常不是人物,是最能代表文本与时代语境结合时,熔铸时代文化主体特征的物象。从文化研究的角度说,文化研究把文学泛文化化,文学只是文化的一种材料;而“微理论”注重细节更在意考验细节,有价值的文学细节渗透着作家对时代语境的深刻把握,显示着当时语境的文化气象,反过来,准确的时代气象、文化状态、人文景观,在文学叙述者眼里,只能而且必须表现在某些特征性的细节运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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