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贤街位于四牌楼东侧,此处在明初可谓天下闻名。原来永乐帝朱棣在此设国子监,北及鸡笼山南麓,西至进香河,南临珍珠桥,东达小营。昔日国子监鼎盛时期,有来自国内外近万名监生吃、住在这里,盛世著书,煌煌巨著《永乐大典》便诞生于此。
如今国子监虽已不负昔时之盛,可成贤街两侧商铺老宅林立,街上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人群中有一书生,十七八岁光景,生得唇红齿白,目如朗星,只是身材稍显单薄,那张俊脸虽是白净,却有一股病恹恹的气息如阴霾笼在脸上。他身着皂色缘边的玉色襕衫,走起路来两侧宽摆随风摇曳。他右手掌一把折扇,并未展开,而是边走边用扇轻轻点着左手掌心,嘴里哼着说不上名的小调,左顾右盼,好奇地打量着这条古街的每一处。
他走走停停,最后止步于一家酒肆的门口。这时的酒肆和现代“酒楼”稍有区别。大多只是供人喝酒的所在,虽也有些下酒的吃食,不过若真为了吃个肚圆,就要去“食肆”了。这家酒肆叫作“醉归楼”,有上下两层,好生气派。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此处虽是一个访杜康的好去处,不过令他驻足的倒不是酒肆本身,而是酒肆门前的那个测字摊。
那测字摊旁竖个幡子,上书“一字道天机”五个大字,一位道姑打扮的少女端坐幡旁,一双妙目在街上扫视众生,恰与书生的视线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书生瞧那道姑年纪甚小,至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娇俏可人,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透出一股古灵精怪的灵气。可若道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她却正襟危坐,又有种飘飘然仙家之气概。
书生反复把那幡子瞧了几遍,又仔细打量过这个小道姑,心想:一字道天机?好大口气!今日反正闲来无事,不如让她测上一测,好找个由头奚落她一番。心想至此,他立刻定了主意,抬步朝测字摊走去。
“这位有缘人,是要测字吗?”待书生在小道姑面前落座,道姑轻声问道。
“不错,正是要测字。”
道姑面无表情地递过白纸一张,毛笔一支,又将一砚研得的墨推到书生面前,道了声:“请。”
书生提起笔来,想了想,刚要落笔,提笔的手却又放了下来。他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敢问仙姑,这测一字,相酬几何?”
小道姑将他的坏笑尽收眼底,也带着笑意答道:“若是公子觉得小道测得准,那便随意赠些钱财,若是觉得不准嘛……”她狡黠一笑,“若是觉得不准,就是撕了我的幡、砸了我的摊,我也毫无怨言。”
书生闻言大吃一惊,心想:这小道姑什么来头,真真是好大口气,难道她真测得那么准?他正这么想着,冷不丁又瞥到那幡子上“一字道天机”五个大字,暗暗道:我还就不信了!于是,他手起笔落,放下笔时,那白纸上已赫然有了一个“友”字。
“有缘人,这个‘友’字,你要测什么?”
书生心中暗想:怎么着都得测个我知道结果的事情,我知道结果……如今是正统十三年……正统十三年……对了!就是这个“正统十三年”!哼哼,正统十三年。再过一年,就是赫赫有名的正统十四年——会发生使得明朝由盛转衰的那场战争的1449年。而这场战争的名字,便是著名的“土木堡之变”。这个道姑瞧样子就是个坑钱蒙人的鬼妹神婆,我既然知道一年后必定会发生这一场大劫,何不以此相问,待她测算有误,便可好好奚落她一番,叫她收了摊子,灰溜溜地回观里去。
想到这里,他不由脱口而出四个字:“大明江山。”照他暗自思量,这道姑或许会不敢测,或许只会一味说些“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来拍马屁,又或许会吓得直接走人。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可以好好看笑话了。不过……他突然又想到,虽说他知道一年后必然会发生“土木堡之变”,可未来的事情却如何说得清?难道要告诉她,我是穿越而来,所以知道一年后必然会发生何事?既然不能说,又如何驳斥她所谓“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恭维?想到这里,书生又觉得所测之事着实欠妥当,可话已出口,也没收回来的法子了。
“哦?公子要以‘友’字测我大明江山?”这次换作她坏笑了一下,“公子虽然年纪尚小,却忧国忧民,心系天下,叫小道好生佩服啊!”
听到“年纪尚小”从这小丫头片子嘴里说出来,书生立刻反唇相讥道:“小仙姑虽然年纪尚幼,却也知忧国忧民者可敬,我心甚慰啊!”
小道姑脸上一红,似有些恼了,但她旋即就平复下来,微笑着说回了正题上:“这个‘友’字嘛……小道倒不是测不出来,只是……公子休嫌小道烦絮,公子果真要测我大明江山之凶吉?”
书生闻言冷笑一声,道:“也罢,量你小小丫头,不敢妄言我大明天下。”
“公子所言极是,妄言天下凶吉,小道自然不敢。”
书生听她这么说,笑得越发得意,正想开口说话,不想那小道姑却抢先开了口:“不过,这天下凶吉也没有什么难测之处,虽不敢妄言,可实言相告,却还是可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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