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地追问现代艺术究竟是什么,恐怕今天的大多数人仍然会给出“不知所云”的评价。说句不好听的话,现代艺术简直像是一套骗人的把戏,说得好听点呢,现代艺术有点难。
然而,即使受到这样的冷遇,也不能改变我们的生活已被现代艺术切实侵入、包围的事实。
这种情况不独出现在日本,看看那几座现代文明最发达的城市:纽约、巴黎和伦敦,这些城市的现代艺术之兴盛,情况便更为明显了。且不说那些存在于街角、建筑物局部的现代雕刻,在美术馆展示的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的《大玻璃》复制品前,你会看见一群平均年龄似乎远远超过60 岁、系着领带或戴着白帽子的男女游客,一边聆听研究员模样的导游解说,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而你要进入这座美术馆参观,必须混在扶老携幼、挽着恋人或拖家带口的人群之中,足足排上半个小时的长队。
而令他们趋之若鹜的展品,却是来自以杜尚为首的现代艺术家,例如,约瑟夫? 波伊斯(Joseph Beuys)、丽贝卡·洪(Rebecca Horn)等人的作品,那些既不能称之为雕刻亦不能称之为物象艺术,甚至把戏装置也称不上的东西。
但是,漫无目的地走在陈列那些作品的大小展厅里,你常常会有不可思议的发现、不可思议的体验。
例如,当你走过杜尚著名的现成品《自行车轮子》的复制品(图0-1)旁边时,你会觉得那个轮子在若有似无地转动,它带给你一个在现代都市的高楼之间悠悠旋转的意象,让你想起亚历山大? 卡尔达(Alexander Calder)的作品《静止物与运动物》(图0-2),想起他的“运动”系列作品的灵感来源皆是杜尚。不只是卡尔达,我们周围随处可见的那种运动的城市雕刻的意象,都反过来呼应着杜尚的《自行车轮子》。下一次你看到自己居住的大楼中庭里悬挂的那种悠悠旋转的金属环,就会想起童年时代投掷出去的纸飞机。
在另一间展厅里,你在靠墙而立的人们的视线中,走进乍见什么也没有的屋子的正中央,停下脚步,蓦然抬头,一架用绳索固定的三角大钢琴在你的头顶炸裂开来,琴身内侧,木版碎片和黑色的羽毛如长矛的缨穗一样刺出。人群中传来轻微的笑语与喧哗。钢琴本该是平放在地面上奏出高低音符的乐器,如今却高悬于天顶,裂成四块,暴露出我们意想不到的内在。这实际上是现代生活中极具现代性的场景。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汽车,无人能预知它是否会突然翻个车底朝天;蓝天中划着优美弧线缓缓下降的火箭,也许下一刻就会轰然爆炸,人体和机体的碎片如礼花般绽放。
在构成我们生活的现代文明中,没有轻重之分,而类似日本的上午9 点相当于纽约时间前一晚的7 点,巴格达与日本日期相同,却是早晨5 点,这样的时间和空间的错位也几乎毫无意义。就算没有可怕的恐怖袭击或战争,一架小小的钢琴不也是可以简单地爆炸的吗?这就是现代。这是作者丽贝卡·洪与在场的观者,以及看过这件作品的所有人分享的一次小小的互动。因为我们都是现代人,所以我们拥有共同的体验。
所以,现代艺术,就是让现代人的生活变得更为活性化的艺术,它缓和了现代生活中的焦虑和紧张,注入了生存下去的活力。现代艺术作品不像凡·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或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的作品,能作为一笔财富,具有极高的金钱交换价值。用我们生活的根基—产业文明用语“交换价值”来说的话,在日常生活中含有高度精神交换价值、传递高度精神性信息的,才是高密度的现代艺术的创作精髓吧。艺术对于创造了那些艺术形式的各个时代而言,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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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
我不是一个超现实主义者,我从来没有脱离过现实,我总是待在现实的真实情况之中。
——毕加索
危险中的美会变得更美,但是泥泞中的美则会变丑。
——安迪·沃霍尔
用一些假借的材料来表现艺术的新组合。它不是根据视觉得来的现实,而完全是出自艺术家的创造,或由艺术家所具备的强烈现实感所引起。这一风格的作品,必须同时能显出一种纯美的力量。
——毕卡比亚
从前人们想模拟行走的步态,故而发明了似脚又非脚的车轮。于是,人们在不自觉之中,做出了超现实主义之举。
——阿波利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