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尔·梅弗，曼彻斯特大学艺术历史与视觉研究专业教授，师承世界著名文化史大师、后现代历史叙事学重镇海登·怀特（HydenWhite）。已出版：《稚气地阅读》（2007）、《黑与蓝》（2012）。

　　大海、天空、你手上的静脉血管、大地的空中俯瞰图……在我们的世界中，无所不包的蓝色有时似乎凌驾于其他所有色彩之上。《幽蓝之神》论及各种出现于宗教、科学、艺术、文学史和当代电影中的蓝色。在这本配有精美插图的书中，卡罗尔·梅弗以动人而又哀婉的阐释，引导读者遍览世间之蓝：从宝丽来相机即刻成像的绚丽蓝色到高更的蓝色绘画，从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蓝》到普鲁斯特笔下的蓝色情人阿尔贝蒂娜。梅弗考察了种种蓝色之物中所包含的传统、传说与内涵，揭示出蓝色既清纯又情色，代表永恒却又象征死亡的矛盾性。

　　似是而非的蓝色
　　《幽蓝之神》是从视觉、文学和文化的角度对蓝色所作的研究。它揭示蓝色是一种特别矛盾的色彩。要弄清蓝色的矛盾个性非常容易。例如，蓝色代表了圣母玛丽亚的纯洁，但在英语中用蓝色形容电影指的却是色情片；又如，蓝色代表了永恒，然而蓝色的嘴唇却是死亡将临的标志。本书中的故事涉及了这种色彩的众多色调，但故事的模式都忠实于一条“一以贯之”的线索：蓝色似是而非，它自我矛盾，但又是真实的。
　　神话本身亦似是而非
　　由于“神话”的含义包括寓言、传说、古训、传奇故事以及具有独特性与文化性的传统集体信念，因此它本身也具有似是而非的特征。“神话”用虚构掩盖真理，又用真理掩盖虚构。本书阐明了染上似是而非之蓝的神话。我的著述证实了蓝色所具有的双重性，以此作为神话的色彩。按照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的《神话》（Mythologies）* 的主旨，我的《幽蓝之神》是一位着眼于“小说腔”的评论家的作品。
　　这里有个关于蓝色的科幻神话（science fiction mythology）。有种荒诞无稽的说法认为我们的血液在与氧结合之前是蓝色的。人类的静脉血管呈蓝色，但这种色彩并非光线本身的物理特性，而是产生于一种内心倾向，产生于眼睛与大脑的一种认知特性。静脉血液其实并非蓝色（而是深红色的）——然而，从我们手背静脉下的组织中散发出来的光线，在进入我们眼睛的过程中须穿过血液，而它透过皮肤的方式会让它显得发蓝。这种效果被称为“retinex”，它是由“retina”（视网膜）和“cortex”（大脑皮层）构成的一个合成词。根据该理论，在看到蓝色静脉血管时，眼睛和大脑都参与了观看过程。这一概念是宝丽来相机的研发者爱德华?兰德（Edward Land）于1971 年提出的。宝丽来蓝是我知道的最绚丽的蓝色，例如时装/ 艺术摄影师赫尔穆特?牛顿（Helmut Newton）和居伊?布尔丹（Guy Bourdin）照片中呈现的那种淫秽的宝丽来蓝色就是如此。兰德解释了我们的血液为何看起来是蓝色的，并给我们带来了宝丽来相机及其令人惊艳、即刻成像的蓝青色。这是种让蓝色鉴赏家能够露出微笑的偶然收获。科莱特（Colette）曾经写道：“正如存在陈年葡萄酒……爱好者，世界上也存在蓝色鉴赏家。”我就想做个蓝色鉴赏家。
　　还有另一个蓝色科幻神话提道：不管婴儿的眼睛最终是什么颜色，所有新生儿的虹膜看起来都是蓝色的。这并非荒诞无稽之谈。婴儿刚出生时，其虹膜还没有色素沉淀，里面的一种透明介质中包含了很多分子散射体，这就是我们看新生儿的眼睛时觉得它们略带蓝色的原因。新生儿的眼睛看似蓝色，但这并非色素沉淀后造成的，而是因为他们的眼睛将蓝色光散射给了我们。一旦色素沉淀之后，虹膜才会真正获得自己的颜色，具体色彩则取决于色素的吸光特性；这跟乔托（Giotto）为竞技场礼拜堂（Arena Chapel）所绘的星空天花板中的蓝色水晶不无相似之处，它们吸收掉了白色光的色彩，只留下蓝色反射给我们。而怀俄明州的蓝
　　天则什么色彩都没有吸收，而是将太阳光里的蓝光散射给了下面的我们；这又跟新生儿眼睛的色彩不无相似之处。一言以蔽之：婴儿的蓝色眼睛是散射光的色彩；保罗?纽曼（Paul Newman）那双真正的蓝色眼睛却是被吸收掉的光的色 彩。我讲述的故事探索了蓝色“表里不一”的真相——不过它们听起来却很有道理。用我以前的导师吉姆?克利福德（Jim
　　Clifford）的话说，“如果我们注定了要讲述一些我们无法控制的故事，那么，但愿我们至少不要讲述自己认为真实的故事。”这就跟考文垂靛蓝（Coventry blue）一样真实：它指的是“考文垂生产的蓝布和蓝线，以其永不掉色的染料而闻名”。
　　不同于考文垂布料或者乔托在竞技场礼拜堂绘制的湿壁画——它们当然会褪色，虽然褪色程度不如其他纺织品和湿壁画严重——那些因有光线本身通过而产生的蓝色不受染料、颜
　　料和时间的影响；它们不是对那些被吸收掉的光的补充。天空之所以呈现出蓝色，是因为光线从我们头上经过时与大气中的微粒相互作用，优先将蓝色光散射进我们眼睛里。从乔托在帕多瓦（Padua）绘画那时至今，这些微小的原子就没有变化，当时天空的蓝色就跟现在的一模一样。
　　我去过帕多瓦。从我住的地方到考文垂，只需乘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尽管如此，本书却倾向于到法国去做短途旅行——尤其是在涉及理论、长篇小说和电影时。你或许会说我偏好法国蓝（French Blue）——与埃及蓝（Egyptian Blue）和普鲁士蓝（Prussian blue）一样——这也是一种用地名命名的蓝色。
　　你们或许有人想起了巴特在他1957 年的评论集《神话》中对那套著名的法国旅游指南的批评。有他对法国的《蓝色旅游指南》（Le Guide bleu）的批评作参照，不可否认《幽蓝之神》是一次蓝色观光。然而，就像巴特一样，我也是一名抵制“资产阶级标准”（bourgeois norm）的游记作家。不管是对巴特还是对《幽蓝之神》而言，“似是而非并不是矛盾，而是一种修辞策略，是对逻辑问题所作的艺术处理”（海登?怀特语）。
　　我是一只雄性缎蓝园丁鸟
　　作为一名蓝色鉴赏家，如同收集狂兼盒子艺术家约瑟夫?柯内尔（Joseph Cornell；他也是一个喜欢蓝色的饶舌之“雀”），我就像具有艺术判断力的雄性缎蓝园丁鸟一样把玩我的文本。澳大利亚的雄性缎蓝园丁鸟以建筑和装饰富丽堂皇的凉亭而闻名，它们中有一些甚至把凉亭内壁涂成蓝色。曾有人观察到这种鸟儿用小树枝和苔藓做成粗糙的刷子，蘸着蓝莓的汁液涂抹凉亭。它们收集蓝色物品是为了吸引雌鸟。雄鸟的年龄越大、经验越丰富，就能把自己的蓝色凉亭建得越好、越漂亮。这些凉亭都是用于交配的单身公寓，而非供家庭居住的鸟巢。一旦完成交尾，雌性就会离开，去过单亲妈妈的生活。
　　不久前，一位鸟类学家仅仅在一个凉亭中就发现了这些东西：
　　七十五件蓝色的塑料物品，包括一些圆珠笔的笔帽、塑料圆钉、瓶盖、一把牙刷和破烂玩偶的部件，以及十五片边缘为蓝色的羽毛……十只干掉的蜗牛壳、若干淡黄褐色的细绳和两块蓝色的大理石。四根长长的蓝色毛线从外面顺着那条“大道”（即凉亭中间的通道，它的两端都有出口）穿过。平台（凉亭内部的地面）上也装饰着……蓝色和乳绿色的花朵……以及其他易枯萎的东西，雄鸟会在繁殖季节对它们加以更换。大道沿途的地面上还撒着一些蓝色的小装饰品，包括……花朵。
　　1865 年，但丁?加百列?罗塞蒂将他挚爱的范妮?柯恩福斯（Fanny Cornforth）画在一个蓝色的凉亭里。罗塞蒂亲切地把这个拥有一头蓬松红发的漂亮女子称为“小象”。她是一个丰满的美人，双唇圆润得如同被蜜蜂蜇过一般，如果她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也会诱使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像园丁鸟那样参与一次凉亭修建比赛。这幅画背景中的蓝白色瓷砖图案为“阿拉伯”和“中国”式样9，体现了东方情调。在这个天方夜谭风格的蓝色凉亭里，她的身体四周装饰着一些纠缠盘绕的西番莲（passion flower），以及斜附于藤蔓上的“野性的旋花科植物花朵” 10，强化了我们对她本人和她那件翠绿色袍子——从它湖蓝色的边缘露出一团柔软的乳白色绒毛——所感受到的激情。而在画面的前景中，则有一些蓝色的矢车菊（cornflower），其英文名称跟柯恩福斯的姓构成双关语。她正拨动一张日本古筝的琴弦；但我只听见蓝铃花（bluebell）的“铃声”而非婚礼的钟声。作为罗塞蒂的情妇和管家，她并未嫁给这位艺术家。她永远没机会穿戴上新娘子的四种装饰品：“一种旧来一种新，一种借的来，一种色蓝青……”
　　我的这些评论（有长有短）如同蓝色凉亭，搬演了似是而非之蓝的神话。而这篇前言，就像罗塞蒂那个蓝色凉亭入口处的矢车菊，是诱人步入其中的装饰品，现在，就让我引着你走进我的书页吧。
　　……

前言：似是而非的蓝色
壹 一切皆为蓝色
贰 蓝色既喜且悲
叁 解开《蓝衣少年》
肆 一只猫、四个女孩、三件青花瓷器：
沃波尔的“塞利玛”和萨金特的《爱德华?达理?博伊特的女儿们》
伍 凡美的事物就是永恒的罪恶
陆 奶与糖是蓝色的
柒 木料、音质：再次听见蓝色
捌 晴天霹雳——“来自蓝色的闪电”
玖 符号破坏学的蓝色分析解剖学
拾 如同一只长筒袜：隐喻和转喻的两条路径
拾壹 蓝色课程：《一块蓝斑》、一件扣好的蓝色
开襟羊毛衫和一枚知更鸟蛋
拾贰 变蓝：海伦?查德威克的《椭圆形庭院》
拾叁 “一支朦胧的摇篮曲”
拾肆 言不尽意
拾伍 一只小鹿的蓝眼睛
拾陆 “蓝色的阿尔贝蒂娜”和“蓝色的阿丽亚娜”
（马塞尔?普鲁斯特与尚塔尔?阿克曼）
拾柒 一块蓝色棒棒糖（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拾捌 “字母O是蓝色”
拾玖 威尼斯是一幅潮湿的地图：塔齐奥是蓝色的
贰拾 家庭之蓝：阿涅丝?瓦尔达的《幸福》
贰壹 蓝色的阿伦岛失物难寻
贰贰 拆掉一件天蓝色套衫代替忧伤的蓝色结尾
致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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