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源起
第一次来到招宝山时,是一个大雨刚过的夏日傍晚。空气里满是樟树的清香,人行道上一层落叶。行人并不多,偶尔有小汽车疾驰而过,跟着就是一辆自行车慢慢掠过。
本想着在这里找到传统(或记忆中甚至书本上的)江南小城印记,譬如,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第一眼难免失望,招宝山虽然位于宁波镇海,却鲜见江浙古镇的标记。再多走走,却发现这个“非典型”的江南小城,奇妙地保留了小镇的闲适安静与小城的舒适便捷。你看那坐在街心小花园里、眯着眼睛享受掏耳朵服务的老人,你看河边听着收音机吊着嗓子的女人,便会明白,这里不是一个以游客为中心的旅游景点,而是,一座,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生活着的城。
再多住几天,慢慢找到了认识这个“非一般”的江南小城的密码:一座山,一片海,以及一座城。首先是海。招宝山靠海,宽阔绵延的海涂,养育了世代招宝山人,也为这座小城带来难得的宽广胸怀和敢闯个性。千年海塘,百年灯塔,利涉道头万斛神舟遗迹……这是海给招宝山带来的历史印记;而无海鲜不成席、滩涂上捕获鱼鲜的习惯,则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海边人印记。
其次是山,招宝山城区有两座山,一座是屡历战功的招宝山,一座是文化胎记的梓荫山。两座山都不高(梓荫山甚至只有区区12米),却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在中国历史上有一席之地。漫步在山上,几乎是拾步即是古迹,数不尽的古炮、石刻、石碑……是历史铿锵的回响。
山海之间的招宝山,有开阔的胸襟,有厚重的历史,有绵延的文脉,却依然是,一座不悠闲缓慢的小城。如果你为着所谓的景点而来到这里,对不起我想你会失望;但如果你愿意放慢旅行节奏,爬爬山散散步吃吃海鲜,认真地拜访每一栋老房子,早上在街角的小食摊上坐下点一份外焦里嫩的生煎,黄昏在沿江的灯塔边散步再搭一趟渡轮去江的对岸,夜晚听着船鸣和涛声早早入睡……那么,招宝山真的是你值得考虑的一个目的地。
藏书楼:光阴的故事
在世博人家的一角,有一处特殊的宅院。一曰“秋雪庐”,又叫“藏书楼“。楼里住着一位称被为“浙江民间藏书第一人”包姓老者包芝江和他一辈子所收藏的25000册藏书。藏书楼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洞天?不妨一探究竟。
让“夫妇书”团圆
踏进院子后,抬头便见门楣上“秋雪庐”三字。这三字的书法者为浙商名人小港李家后人、现旅居德国的107岁老人王颖资。命名者呢,自然是包芝江本人。他将这一藏书楼命名为“秋雪庐”,寓意顽强纯洁。芦花,是大海上盛开的花,生命力异常顽强,外观又像秋雪一样洁白。
一楼有个大客厅。客厅里有一台钢琴,钢琴上摆着一张合影。照片里便是年轻时的包芝江和他的妻子。包芝江的妻子是名纺织女工。虽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她对读书人相当尊重。两人结婚后,新娘子揽下了所有的家务活。最令他感动的是,在经济条件还不宽裕的时候,妻子从不阻挡他买书。
有意思的是,可能潜意识很感激妻子对他的付出。包芝江的书柜中,不少书都是以一对一双地出现的。
例如柳如是的《戊寅草》、《湖上草》旁紧挨的是钱谦益的《初学集》、《有学集》;许仲萱的《亭秋馆诗词集》边靠的是陈筱石的《鸣原集》等。这些“夫妇”作家的作品当年都是天各一方的,是包芝江将他们天南地北去收来再在藏书楼中“破镜重圆”。有时为了找到落单的那本书,让这些“夫妇”的作品团聚,他跑了多个城市。其中找得最苦的是陈之遴夫人徐灿的《拙政园诗余》、《拙政园诗集》,一个在安徽,一个在天津,真是隔着万水千山啊。
说到这里,你是不是想亲眼看看这些成双成对的“夫妇书”?这就移步上楼,藏书阁就在楼上。
每一线装书都是一只蝴蝶
位于二楼的藏书楼也是包芝江的私人工作室,大致可分为书柜陈列区和私人书房“卿云斋”两大区块。楼内藏有他50多年中,踏遍全国240个城市,所觅来的25000册藏书。书柜陈列区中有一方茶几、两三把凳子。一壶清茶沏好后,故事就徐徐道来。
说起来,藏书楼中书的历史也就是包芝江一生的故事。小时候,包芝江替镇上的一个老举人送煤球。每次总要顺便借上几本书回家看。有了这些宝贝,10公里的路就一点也不觉得累。有一天老举人跟他讲了一个关于“晴耕雨读”的故事。包芝江醍醐灌顶,从一本《千家诗》开始,一头扎进书海。
包芝江的青春岁月有三年是在镇海和舟山之间的无人岛上独自度过的。当时镇海县政府为了所有权问题,招募有志青年“上岛居住,捍卫主权”。在家的时候,嗜书如命的包芝江最怕的就是漫漫长夜,因为煤油是限量供应的,一家一户只有四两,所以穷人家哪有点灯夜读的福气。所以,一听说岛上煤油不限量,包芝江卷起铺盖和一整箱一整箱的书,就出发去了一个无人岛。在岛上的3年里,他靠书本自学,从一本《唐诗三百首》开始,学会了平仄,学会了填词。还抓螃蟹,捡大雁蛋,拜托送米的老渔民交给镇海的先生们,换回他最爱的书本。
正式淘古书,是从包芝江回镇上当回渔民的日子。一个月中,每到海水退潮。渔民放假的这两天,包芝江就花上七毛一分的车钱,从镇海坐车去宁波淘古书。当时,宁波东门街有家古旧书店,书价奇廉。包芝江每月用来买书的钱只有3元。那时的3元钱,竟能买一二本明版书或者七八本清版书。这些线装书,现在若拿到嘉德拍卖行出售,起拍价至少五万、十万。
后来有一天,包芝江从一个渔民处获悉,他们捕鱼的甬江南岸有家造纸厂,里面有很多书是准备捣成纸浆用来造草纸的。他心疼坏了,一头钻进“书山”,淘出许多想看的书,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十六辑160本,一本不缺;商务版林琴南翻译的《茶花女遗事》以古文的笔法翻译,别有情趣……作为回报,他就用旧报纸换书看,就这样换到了三十本明版书和四五十本清版书。
如今藏书楼中最珍贵的就是那7800卷线装古籍。可惜那一排排书柜里头,有三分之一的线装书都因为技术问题已经无法再打开。用包芝江的话说,一打开就变成蝴蝶灰飞烟灭了。
绝不会“拍卖青春”
上世纪80年代,包芝江后来开了一家仪器仪表厂。他把出差也当成了收书的好时机。每到一个地方必去之地就是古旧书店与旧货市场。现在你所看到的不少珍稀书籍,都是他在出差途中觅得的。比如一部明代洪武年间(1368-1398)刻印的《书经》,是他到东北出差,在大连中山广场附近的废旧期刊地摊上觅得的,这部书已有600多年书龄,那位摊主只开出200元的白菜价。包芝江当时激动得真想再付给他1000元。
要说藏书楼里的“镇楼之宝”当属一套乾隆盖章版的《四库全书》。光这套书就占据了近30平方米、好几排书柜呢。可惜现在的线装书古籍,实在是太贵了。拍卖行里动辄就是上百万、上千万的价格。回想起来,当年地摊上淘来的价格,真是天方夜谭了。当然,也有拍卖行找上他,邀请他作为卖方参加拍卖会。可这“拍卖青春”的事情,老包是不会干的。他早已经把厂全移交给了儿子管理,当回了一个逍遥自在的全职藏书人。
如果你有幸进入藏书楼。并被允许翻阅书柜上的“宝贝”。你会发现,其中不少书都留有包芝江的批注。原来包芝江看书有个习惯,所谓“一支朱笔忙批注,蝇头小楷“捉班头(找差错)”。他非常看重诗句对联的平仄韵律,看到不公整的,总忍不住要圈圈点点一番。
包芝江的故事越传越广,名声越来越大。2008年10月15日,镇海区委书记带队慕名来到他家,考察线装书实情。老先生的读书、藏书的执着精神深深打动了在场人员。书记当即表示,帮老人圆这个心愿,由政府出资给包先生建一个私人藏书楼,并在藏书楼四周设置监控、防盗系统与公安部门联网,以保证书籍的安全。
现今,这座藏书楼已成为宁波市对外文化交流的一张闪亮名片,引来了国内外一批又一批的读书人,爱书人前来参观访问。
……
★这是一座宁静的小城,可以享受难得的安静时光。
——著名文化学者 于丹
★百年书声今犹盛,桃李门墙已巍然。
——散文家余秋雨为镇海中学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