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伤寒与温病争论的启示
自汉代张仲景以来,《伤寒论》基本统治外感热病。至金元时期刘完素创寒凉派,便拉开温病与伤寒争论的序幕。伤寒学派与温病学派争论的焦点在于:伤寒是否包括温病,伤寒方是否可以治疗温病,这个争论甚至持续到新中国成立后。
祝味菊正式学习中医始于成都,到上海后,“以治川人之法”而悬壶,属伤寒学派。一般认为,叶、吴温病学说盛行于大江南北,而川医则多持伤寒之论,祝氏亦不例外。1931年,祝味菊出版《祝氏医学丛书》10种,其书目为:《病理发挥》《诊断提纲》《伤寒新义》《伤寒方解》《金匮新义》《金匮方解》《内经精华新释》《药物经验谈》《外科证治一得》《医案录粹》。从中可见祝氏学术的重点在于《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此外,其名著《伤寒质难》,即以伤寒论之方治西医之肠伤寒病。他认为:“仲景伤寒,历代所宗,虽有议者,未敢僭越。至吴又可而其说大变,有清叶(桂)吴(瑭)倡温热之论,伤寒捐弃,时方风行,而卒有陆(九芝)戴(北山)之流辟之,然亦未能自外于温热。”
祝味菊反对温病学者将外邪分为寒邪、温邪,温病与伤寒完全不同的说法。“寒温之辩,聚讼数百年矣,其主要之区别,在证候不在原因,然辩之者,必日其因有别,其治有殊”,祝氏看来,温病就是伤寒中症状偏于热者。“温热病者,病之偏于热也,即病者反应之偏于亢者盛也,非实有温热之邪也,亢盛之反应,即五段中之阳明也,伤寒可以包括温热,而温热仅占伤寒之一格而已”。“叶氏适应环境,而著述温热之篇,所以别于适用温药之伤寒,非另有温热之邪也。夫伤寒温病,二而一,一而二也。言刺激则有伤寒之邪,言反应,则有亢盛之体。邪正相搏其抵抗之趋势,倾向太过者,即是温热之病,温热者,病之偏于热也,热者人体反应之偏于亢进也。”在祝氏看来,叶天土的功劳,并非在于他创立了温病学说,而在于对一部分适用凉药的伤寒病,补充了治法,因为温病与伤寒本来就是一回事,伤寒可以包括温病。显然,长期经历中西医汇通考炼的祝味菊,始终自命为伤寒学派中人,这也是祝氏擅长用温药,号称“祝附子”的原因。
祝味菊对温病派的批评,并不仅仅在于理论上,而主要在于治疗上。陆九芝《世补斋医书》十二卷《续苏谈防其说》尖锐批评苏派医生:“按日开方所防皆险……其明日必至之状,皆其昨日所防及……病家不咎其手法之疏,转赞其眼力之高。”病家和医家都共认“此病本有是天然之节奏者”,“而不知病本可以不若是也”(《姜春华论医集》)。祝昧菊对此深有同感。1927年祝氏从四川来上海,侍诊于某温病名家之门,“凡三月,深佩其机巧莫测,料变若神,然病者往往由轻而重,而死,医者逐步料到,而终不能挽其死,由辛凉解表,甘淡驱湿,而至透热转气,清营散血,由宣化湿浊,滋阴清热,而至涤痰开窍,平肝熄风,医者逐步做到,而终不能弭变”。
为什么温病派医家能“熟悉疾病之趋势而不能改变其趋势”呢?祝氏认为根本的原因是他们排斥伤寒法,不敢用温药。在理论上以温病与伤寒对立,在病因上以温邪与寒邪对立,就必然在治法上以温法与寒法对立。他们“以为温热之邪,于法宜用寒凉也”,“处方虽有前后缓急之法,而赏用清凉,其揆一也”。温病派医家即便对于“湿胜阳微之体”,明知过用寒凉药会“成功反弃”,仍认为“法当清凉”。叶天士自己也说:“热病救阴犹易,通阳最难。”喻嘉言、柳宝诒等都讲到温病出现阳虚者,要用温药。而伤寒学派对此有丰富的治法,遗憾的是温病派因为自身理论上的缺陷而排斥温法。所以祝味菊说:“叶氏之后,吴鞠通、王孟英辈推波助澜,以为叶氏之温热,足以颉颃仲景之伤寒,疵谬矛盾,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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