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亲见父亲陪同蒋介石夫妇在池边凭栏观鱼,一边信手将身边备好的小馒头抛入池中,只听“噗喇”一声,浪花起处,馒头竟被跃起的大鱼整个吞掉,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惊呼声……这已成为一项传统的娱宾节目。
山东省政府及第三路军总指挥部设在济南市珍珠泉大院内,这里是前清巡抚衙门旧址,经历任疆吏修缮,格局已相当可观。民国以来又经鲁督张宗昌大动土木,我随父母入住时,那里已是一座花园式的大建筑群,即壮观,又优美。
济南泉多,号称“泉城”。 珍珠泉是济南四大名泉之一,位于老城中心,是济南的标志和象征,从明朝德王府、清朝巡抚衙门、民国督军衙暑、督办公署,直到山东省政府都选择这块风水宝地。
珍珠泉的北面是西花厅,系招待贵宾的地方。我曾亲见父亲陪同蒋介石夫妇在池边凭栏观鱼,一边信手将身边备好的小馒头抛入池中,只听“噗喇”一声,浪花起处,馒头竟被跃起的大鱼整个吞掉,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惊呼声……这已成为一项传统的娱宾节目。
西花厅边有一间狭长的会议室,室内有一张同样狭长的会议桌,罩以白桌布,四周摆着二三十把木质圈手椅,很像图书馆的阅览室。四周墙上挂着很多党国军政大员亲笔题赠的巨照,惟独没有我父亲的照片。有趣的是侧面墙上还有一张巨蝎照片,蝎子长六十八公分(有比例尺为证),下边附有说明:“五三惨案”时,日军占领济南,到处烧杀,省府也遭涂炭。一群日兵窜入省府后花园,在小河里捉鱼,忽从假山洞里爬出两只巨蝎,蛰死一兵。日兵开枪,打死一只,另一只逃走,此即死蝎的照片。以后我们小孩到后花园去玩,总有些忐忑,惟恐爬出一只大蝎子来。
连接珍珠泉有小河绕省府一圈,流经西北角和北边的后花园时还形成两个小湖,也是水清见底,也有许多大鱼,大人很少前往,那里就成为我们小孩子的天地。
父亲对省府大院没有什么增建,但也偶尔有点小改进。一次,他在河道里放养了一批小金鱼,不久便被大鱼鲸吞一光;又一次,想在水里种些荷花,费了很大劲,仍不见生长开花,可能是泉水过于阴冷所致。两次实验均以失败告终。
省府大院的房子很多,除去省府秘书处、机要处、第三路军总指挥部及其“八大处”,还驻有一营手枪队、一个汽车队和一间大马号,可也并不显拥挤。
母亲带我们住在大院东北角的东大楼,名曰“大楼”,其实也没多大,不过是上海人所谓的“假三层”,顶层不能住人,只堆放东西;一、二层有大小二十个房间,还有一个大露台。二楼的大客厅甚为宽敞,满铺地毯,东西两侧靠墙是大皮沙发,中间有一张巨大的书桌。二楼与一楼都有走廊与一座戏楼相通。
戏楼很考究,一律是人字形地板;南边是一个大舞台,其后台再向南连着五间大玻璃厅;池座不设长椅,是举行宴会之所在;东、西、北三面分上下两层,北面两层都是包厢,东、西两层有很多小房间,传说是当年张宗昌众多姨太太的住所,我看恐怕是附会之说,如此简陋的蜗居,不会有谁愿意入住,更不要说张大帅的如夫人了。
戏楼与东大楼都是张宗昌主鲁时期修建的,前者主要是用来办堂会和宴会。父亲从不办堂会,也很少大宴宾客,只是每周在此为连队士兵放映一次电影。
东大楼一层的一半房间住着手枪队第五连连部及该连一排士兵。每天早上5点半,必听到悠扬的起床军号声,随之便是粗犷洪亮的士兵大合唱:“黑夜过去天破晓,旭日上升人起早……”一日三餐,士兵们又唱起“用餐歌”:“这些饭食人民供给,我们应当为民努力。帝国主义国民之敌,救国救民吾辈先知。”再加之整天的跑步声、口令声、劈刀打拳声,不绝于耳,直到晚上听到呜呜咽咽的熄灯军号声才罢。我感觉自己终年置身于军营里。
“五凤楼”,共两层,楼上空无人居,传说有狐仙出没。我曾上去“探险”,空荡荡的,满地尘土,有许多蝙蝠飞来飞去,却有点瘆人。早年袁世凯任山东巡抚,其生母也曾居住五凤楼。袁氏次子袁克文在其遗作《洹上私乘》中曾述及此楼,也说楼上有狐仙,并亲眼目睹其出没云云。
父亲的办公室设在旧巡抚大堂的后边,原名“五凤楼”,共两层,楼上空无人居,传说有狐仙出没。我曾上去“探险”,空荡荡的,满地尘土,有许多蝙蝠飞来飞去,却有点瘆人。早年袁世凯任山东巡抚,其生母也曾居住五凤楼。袁氏次子袁克文在其遗作《洹上私乘》中曾述及此楼,也说楼上有狐仙,并亲眼目睹其出没云云。
父亲的办公室在楼下,中间是过堂屋,有后门通往后花园;西面两间是机要室和警卫人员值班室;东面两间是父亲的办公室和卧室。
办公室内顺南墙摆一套沙发;屋中间有一张圆桌,围着四把椅子;靠东墙有一张中式硬木书桌,即是他的办公桌,他每天就坐在桌后一把圈手转椅上办公。转椅背后靠墙有一排书架,上面散放着一些线装书、西装书和各类文牍。
父亲喜欢用毛笔,桌面上很简洁,只摆着四样东西:一个大砚台、一个大铜墨盒、一个大青花瓷笔筒和一对铜镇尺。笔筒内插着十几管毛笔、几只铅笔和钢笔。其中有一只钢笔比较粗大,样子也有点古怪。
有一次,我们小孩子想看看这个“怪物”,父亲小心翼翼地拿给我们看,原来是一只钢笔手枪,里边只能装一粒小子弹,看起来杀伤力很有限,父亲留在身边只是为了好玩。
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中堂和一幅画。中堂上书于谦颂石灰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字体古朴遒劲,不知何人所书。父亲极欣赏此诗,并以此自勉。那幅画很大,是岳飞全身像,端坐瓷礅,儒生打扮。当时的中国军人无不渴望成为一名儒将。
办公室的里间是父亲的卧室,里边有一张挂着蚊帐的单人木床,一个中式衣柜和一套沙发,除此再没有其他家具。墙上也悬挂一幅画,画的是“关羽夜读春秋图”,仍是一派儒将风度。景仰“关岳”是中国旧时军人的传统,父亲也不例外。
另面墙上挂着一枝捷克造双筒猎枪,是张学良送他的礼物。蚊帐架上挂着一柄装饰古雅的宝剑。父亲并非用这些东西防身,只是赏玩而已。他平时身上从不带任何武器。
父亲喜欢骑马,省府内设有一间大马号,养有几十匹骏马。马号是我们小孩常去玩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个小白俄伊凡卡和一只大马猴。
当年张宗昌有一支白俄雇佣军,武器精良,骁勇善战,被张宗昌视为手中的王牌。北伐时,父亲的部队曾与他们多次交锋,并予以重创,还俘虏了许多俄兵。据说小白俄伊凡卡就是在战场上被活捉的,我们的士兵将他从背后拦腰抱起,他两腿还在空中作奔跑状。父亲见他只有十五、六岁,瘦小可怜,就把他留在身边养马。伊凡卡头发焦黄,满脸雀斑,总皱着眉头,性格孤僻,可是工作非常认真,专门饲养父亲的两匹爱马。我们每次去马号,都见他满头大汗,忙个不停。平时谁要是敢碰一碰父亲的马,他就瞪起眼睛,大叫:“聂特!”(俄语,“不”的意思)因此他便有了一个“小聂特”的外号。伊凡卡与我们小孩子很友好,我们每次去马号,他都高兴得手舞足蹈。母亲说这孩子很可怜,经常让我们带些好吃的东西给他。
小孩都喜欢看猴子,那么马号里为什么要养一只大马猴呢?据说是猴尿很臊,这种难闻气味儿可以保护马匹不患瘟疫。此说古已有之,《西游记》里玉皇大帝封孙悟空为“弼马温”的官职,就是取“避马瘟”的谐音,等于骂他是个臊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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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韩复榘》入选4月新浪历史好书榜
●今天讀了韓傳,感覺不錯。對歷史人物應該如此客觀地寫,很見民國軍人之風貌。雖為後人所述,不作刻意掩飾拔高,讀來很有味道。舊家子孫,應該多做此項工作。
韓復榘的後事韓被殺,本人有失職,但罪不至死。蔣其實曾猶豫,但馮玉祥不言,李宗仁擠兌,梁漱溟下石,都有關係,唯何思源能說實情。蔣有挾私,但更要立威,特別在抗戰關鍵時刻。韓死,蔣以身後蕭條之由,給其家十萬大洋,那時可是大數目,幫其遺屬渡過十多年,至子女成人。蔣還真講人情。
——复旦大学教授陈尚君
●在民国人物子弟写的关于父辈的书当中,韩家子弟所写算最有学术规范的了(没用之一),韩门有子如此,可堪告慰九泉了。
——军事专家、专栏作家赵楚
●八十年代,我见过韩复榘的孙子,天津人,说到他的祖父:“其实我爷爷不像大伙儿说得那样……”那时,我就知道:这人被黑了。
——思想史研究者、民间学者金纲
●韩子华先生口述、周海滨先生执笔的《我的父亲韩复榘》已由中华书局出版,读毕,真是好书,有很多真实的细节,足证@老金曰(即学者金刚)先生判断之正确。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钱文忠
●蒋介石为何要杀韩复榘?西安事变韩站在张学良杨虎城一边
中华书局近日出版的《我的父亲韩复榘》一书,由民国将领韩复榘之子韩子华口述,周海滨执笔。这本书整体再现了国民党陆军上将韩复榘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韩复榘育有四子,次子韩子华于1923年出生在北京南苑的军营附近,当时韩复榘任团长,韩子华的母亲高艺珍是随军家眷。韩子华口述的《我的父亲韩复榘》介绍了韩复榘的个人生活、对子女的教育、与各方(冯玉祥、蒋介石、张学良、日本人、共产党)的合作,以及理政情况(公务、文化、教育、剿匪、救灾),并有时人、后人对韩的评价等内容。
——《南方都市报》
●揭秘真实的韩复榘
韩复榘是一个“名人”,除了他的经历带有一定传奇色彩外,更多是因为至今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笑话,没文化,大老粗,但真实的韩复榘是怎样一个人呢?近日,《我的父亲韩复榘》一书推出,整体再现了国民党陆军上将韩复榘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展现妖魔化下真实的韩复榘。
口述这段历史的正是韩复榘次子韩子华。在他的眼中,出身书香门第,旧学颇有根底的父亲并非一介武夫。在《我的父亲韩复榘》中,他不仅回忆了父亲的个人生活、对子女的教育,以及父亲与冯玉祥、蒋介石、张学良等各方的合作、矛盾与斗争。
——《东方今报》
●很多人都听过关于民国军阀韩复榘的一些笑话,这些笑话把他描绘成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粗。真实的韩复榘是怎样一个人?由韩复榘次子韩子华口述、凤凰网历史专栏作家周海滨执笔的《我的父亲韩复榘》澄清了世人对韩的误读,回顾了韩复榘波澜起伏的一生,讲述了其个人生活和家庭情况,以及他与各方势力(冯玉祥、蒋介石、张学良、日本人、共产党)既有合作又有冲突的复杂关系。梁漱溟曾说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英勇善战,又比较有文化,才深得冯玉祥的信任和重用……去山东省主政八年,曾试图做出一些政绩……对儒家哲学颇为赞赏,且读过一些孔孟理学之作,并非完全是一介武夫”,参诸本书,我们对韩复榘脸谱化的理解当有所改变。
——《中华读书报》“本版推荐”(2013年05月08日10版)
●父亲韩复榘并非一介武夫
有人以为行伍出身的韩复榘只是一介武夫,略通文墨而已,其实这是一种很大的误解。父亲出身耕读之家,我爷爷是一位秀才,以教私塾为业。他自幼随父在塾读书多年,对儒家的典籍有根基,参军后南征北战,但仍保持良好的读书习惯。他主鲁期间,山东省政府咨议、著名学者沙明远经常为他讲经书、史书,如《易经》、《左传》等。
父亲在我十几岁时就去世了,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文化程度我也把握不准,我查阅了下资料,不妨去看看接触过他的文化人是怎么说的。
梁漱溟对韩复榘的评价是:“他对儒家哲学极为赞赏,且读过一些孔孟理学之作,并非完全一介武夫。”
——河北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