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哲学史》:
奥德修斯的回归
特洛伊战争让奥德修斯难返故土。悲惨遭遇伊始,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能重归由他统治的城邦,在那里,有他的人民和他的家。十年的战争以及十年的返程之旅,在这期间,他遭遇的艰险是难以想象的。
用一句话来概括奥德修斯的命运:奥德修斯是一个从战争乱象重返平静和谐的英雄,也就是从坏生活走向好生活的英雄。他从恨到爱,从流亡到归乡,从离别自己的人民和家人到复兴自己的世界,在自己的世界里,真正的生活彻底回来了。
同样,赫西俄德的《神谱》一开始,也是写世界的混沌不堪;就像“神谱”这个词所提示的,这部长诗讲述了诸神诞生的故事。赫西俄德同样将故事如此安排:从混沌到秩序,从战争到和平,从开始的乱象到重归的和谐。《神谱》还讲述了提坦神与奥林匹亚诸神之间的战争。战争结束之后,在宙斯神盾之下,一个安宁、正义、美好的世界得以重建,宇宙的和谐得以恢复,人们最终能够在复归的宇宙和谐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傲慢带来的威胁“宇宙和谐”告诉人们这样的世界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这是不可逾越的,也就是这一点指引着奥德修斯,他拒绝了卡吕普索,也拒绝了让自己不朽。如果奥德修斯让自己成为神,就意味着对“必有一死”这个人类属性的背叛,使这一属性变得可有可无。与做一个恶神相比,他更愿意成为一个好人。人之作为人,他比谁都明白一个真正的人是什么样的;如果是神,用一个平凡但是贴切的说法,他们“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提法,您的表述恰如其分。它实际上刻画了那些不能驻守自己位置的人,毫不夸张地说,这些人在混乱中漂泊、流浪的同时,也给和谐的宇宙带来不安。这的确就是古希腊入所说的“妄自尊大”,这种极度的傲慢导致了坏生活。妄自尊大,这不只是德性的短板,也是智慧的缺失(从词源的角度看,哲学就是爱智慧,也就是追寻智慧,而这种智慧是获得好生活的条件)。深入到“妄自尊大”这个概念的要害之处,请您回忆一下众所周知的坦塔洛斯的传说。他自以为与众神平起平坐,抬高自己,贬低诸神,对宇宙的和谐实施双重冒犯:坦塔洛斯认为诸神并不通晓一切,他设下圈套试图揭露这一点。他家宴诸神(这是他傲慢的第一个表现,因为有死的人类是不能对奥林匹亚诸神发出邀请的,他们所能做的仅限于谦卑地去神庙朝拜),随后,为了证明诸神的洞察力不比人类更加敏锐,他偷偷地烹杀了自己的亲儿子珀罗普斯供不朽的诸神享用,并相信诸神不会察觉。但是,这!可!都!是!神!他们立马识破了坦塔洛斯的伎俩,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这场可怕的宴席。罪犯在行凶处遭到惩罚:他被打入地狱,永受饥饿干渴之苦,珍馔美酒尽收眼底却不可品尝。这就是坦塔洛斯受到的酷刑。酷刑里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细节:他头顶上悬着摇摇欲坠的岩石,时刻都有压碎他的危险,这是让他记住:自己的生命永远濒临死亡,别想从这种境况里逃脱。
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上刻着“认识你自己”和“不可过分”,这两条著名箴言最为恰当地表达了同样的观念,即我们必须忠于自己的位置——这就是拒绝“妄自尊大”的方式。认识自己,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确定自己在宇宙和谐中的角色,做事为人张弛有度,避免自以为是。否则,我们自身以及宇宙的平衡都会面临威胁。
面对宇宙的层级,这种对世界,对和谐,对各得其所的看法渗透在希腊罗马时代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当中;它也展现在一种关于好生活的概念里,这一好生活的概念为我们必死的存在赋予了一个永恒的维度。这种宇宙观激励着古代世界,它的影响可能一直延续到法国大革命,或者至少到文艺复兴时期。比如,它为罗马法提供了基本的立法精神,“给予每个人应得的部分”——这是对以下观念的司法表达:每个人必须用其所长持守自己的本位,并且清楚自己的界限。这就是刻在阿波罗神庙上的箴言“不可过分”告诉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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