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婚姻里情欲已经不再那么癫狂,而是较为深沉,也有所减弱了。如果说蒙田的这一实用主义阅读模式究竟叫人不敢恭维,但这并不影响他给予维吉尔和卢克莱修这两位诗人以高度评价,认为他们的语言充满了经久不衰的自然活力,其诗章没有一点勉强和拖沓的地方,而是一气呵成,交织着阳刚之美,而不在风花雪月上浪费时间。而这一切在蒙田看来,归根到底还是在于思想的精辟。
蒙田因此强调诗应当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有思想然后才有想象,把这样的诗比作画的话,它就不是仅凭手的敏捷绘出,而是因为先已把对象深深刻印在了灵魂之中。一如贺拉斯从不满足于肤浅的表达方式,因为这不能传达他的思想。他需要新颖独特的词语和修辞,因为他的观念本身,就是新颖独特的。推而论之,格律也就远不似它所表现的思想来得重要。但是另一方面,诗固然需要理性,它又超越了理性。蒙田发现一个他觉得非常奇怪的现象:诗人多过评价和阐释诗歌的人。这可见写诗容易,懂诗不易。蒙田指出在较低的层次上,诗可由规则和技巧来加以审断,但是不同寻常的好诗和神圣的诗是高居于一切规则和理性之上的。因而心平气和来欣赏诗,势将一无所见。蒙田举例说,诗并不是使用理性,而是掠夺蹂躏理性,就像在剧院之中缪斯用她们神圣的灵感激励诗人愤怒、悲悼、仇恨,完全忘却自身,然后通过演员感染了所有的听众。这正是柏拉图诗为迷狂说的传统。适因于此,蒙田表达了他对荷马的最高敬意。《随笔集》卷二第三十六章《论盖世英雄》中,蒙田将荷马与亚历山大并提,尊他为自己心中最伟大的三个人物之一,认为荷马是维吉尔的导师和引路人,是《伊利亚特》中的一个章节,给博大神圣的《埃涅阿斯记》提供了主题和素材。他引卢克莱修的话说,在缪斯的伴侣中,唯有荷马可与日月共辉。更称荷马的杰作空前绝后,几乎就是违背了初生事物总欠完美的这一自然规律。荷马之所以空前绝后,成为诗人中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是因为在他之前他无人可以模仿,在他以后也无人可以模仿他。蒙田对于荷马的这一没有任何保留、无须任何理性分析、不假思索的顶礼膜拜,或者正可见出文艺复兴时期,诗怎样成了流淌在人文主义者血脉之中的一种无条件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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