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到方家埭走亲戚是我们最风光的时刻。我们穿着格整整的新衣裳,在田里劳作人们的目光里走进方家埭。热情好事的乡亲传送着田间“电话”:“宝塔河来人了!”一块田传一块田,消息很快就传给在田里干活的伯伯。他撂下农具,斜田抹角地往家里赶,怕我们枯站在门外。伯伯是俗称的“灯笼头”,一着急,额上就冒汗珠子,见到我们,拎起褂子角抹抹额上汗水,一脸憨厚的微笑。他用手掌在条凳上抹过来再抹过去,叫我们坐。其实凳上并没有灰尘,他要抹过了才放心,或者说才觉得对得起我们。伯伯平时话不多,见到我们话匣子就打开了,边告诉父亲些邻里近事,边张罗着烧茶水。早饭后已洗净的铁锅他还要刷了又刷,然后再用清水过一遍,才烧水。不一会儿,热气就从木锅盖缝里钻进来,陈旧的锅盖板味弥散了一屋。他怕水里有木器味,我与弟弟喝不惯,就在茶里多放些糖精,以至于有时茶水里反倒有点苦尾子。
作客方家埭如同在鲁迅先生《社戏》里的平桥镇,随处都能感受到乡里乡亲的真挚和亲热。嬷嬷娘家与伯伯家只隔条小河,穿过两个院落,绕过河头就到了。我们走过土场,兼亲带故的乡亲会主动走出门来招呼我们,谈论我长得像母亲,弟弟长得像父亲,还真诚地邀我们到屋里坐坐。嬷嬷娘见到我与弟弟总会说:“我侄儿侯来了,嬷嬷娘心底只觉得过欢喜。”说话间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她麻利地从柜子里寻出花生袋,炒花生给我们吃。那时花生是过年才能吃上一回的上等物。没有沙子,又怕我们久等,急火烘炒出的花生壳焦黑的,她解下围裙,把黑乎乎的花生搓搓净,盛在瓢里,催我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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