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白华与中国当代艺术学的建设》:
宗白华又分析了“白贲”,“贲”原本是斑纹华彩,绚烂的美,而“白贲”则是绚烂复归于平淡。如中国的山水花卉画最后都发展到了水墨山水,达到艺术最高的境界,所以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芙蓉出水”的美才是更高境界的美。这里的平淡不是枯淡无味的意思,而是一种含蓄的光彩,极绚烂,又极平淡,就如“玉”的美,内部有光彩,但为含蓄的光彩。中国水墨山水画的简淡即是“平淡”,不是淡而无味,而是“味之极”,是自然、本色的美,这就是“芙蓉出水”的风格美。中国艺术追求的装饰美的最高境界不是雕镂绚丽之美,而是这种返朴归真的白贲之美,宗白华认为自然、朴素的白贲的美才是最高的境界。刘熙载说:“白贲占于上爻,乃知品居极上之文,只是本色。”(《艺概·文概》)这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美在中国的艺术中占有很高的地位,中国的建筑也追求这一境界。明顾大典《谐赏园记》日:“大抵吾园台榭池馆,无伟丽之观、雕彩之饰、珍奇之玩,而惟木石为最古。木之大者数围,小者合抱,茏葱蒨峭,迟若林麓。石之高者袅藤萝,卑者蚀苔藓,苍然而泽,不露迭痕。”③宗白华认为中国的建筑,在正屋之旁要有自然园林;中国画从金碧山水发展到水墨山水;中国人作诗作文讲究“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追求一种白贲的境界。借助于卦象的分析,宗白华阐释了绚烂和平淡两种风格的美。
宗白华高度肯定了“芙蓉出水”的风格,但并没有忽视“错采镂金”的风格,认为这两种风格的美“相济有功”。一讲究外部形式的雕琢,一追求内在本质的清真,两种风格结合起来,正是形式的美与思想情感的表现的结合。在宗白华看来,“错采镂金”的风格更追求形式的美,而“芙蓉出水”的风格更追求内在的美。两者都不可偏废,片面强调形式的美,就走向唯美主义,片面强调思想的真,就走向自然主义。宗白华认为“芙蓉出水”和“错采镂金”都具有风格的美,只是给人的美感享受不同,从此可以看出宗白华分析问题是非常辩证的,他侧重“芙蓉出水”,但并没有忽视“错采镂金”,因为从另一角度看,宗白华认为这两种风格的美正是艺术中的美、真和善的关系问题。艺术要求真、善、美的统一,所以宗白华也强调两种风格美的统一,他对风格美的分类研究对今天的风格研究仍有启示意义。
3.风格与人格
风格和人格的关系比较复杂,依据宗白华的观点,风格是作家创造个性的发展完善。作家的创造个性是一个范围比较广泛,内涵比较丰富的概念,它是由作家独特的生活道路、思想观念、气质个性、人格精神、审美情绪、艺术修养、艺术才能、艺术理想等因素综合而形成的。可见,人格是作家创造个性的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我们可以把组成艺术创造个性的因素分为两大类,一类属于人格范围,如作家独特的生活道路、思想观念、气质个性、人格精神等;另一类属于审美范围,如审美情绪、艺术修养、艺术才能、艺术理想等。在实际的创作中,我们看到人格的范围对于艺术的风格起间接的作用,而审美对艺术的风格有直接的影响。人格要对风格起作用,必须进入审美领域,形成一种审美的人格,然后影响风格;如果人格无法进入审美领域,那么就不能影响艺术风格。
宗白华认为晋人的人格与他们的艺术风格是一致的。晋人的人格与他们的审美追求是一致的,他们的人格进入审美中,转换成一种审美的因素,晋人创造出的艺术风格与他们的人格也就具有了内在的一致性。宗白华说:“行草艺术纯系一片神机,无法而有法,全在于下笔时点画自如,一点一拂皆有情趣,从头至尾,一气呵成,如天马行空,游行自在。又如庖丁之中肯綮,神行于虚。这种超妙的艺术,只有晋人萧散超脱的心灵,才能心手相应,登峰造极。”①晋人审美人格的自由潇洒成就了行草书法的超逸的风格。陶渊明诗歌中透露出的超然和玄远就与他的人格是高度一致的,因为陶渊明超凡脱俗的心境和他对自然的无限深情等人格素质,与他崇尚自然美的艺术理想,静观寂照的审美方式具有内在的一致性,所以他的人格可以很容易地转变成审美的因素,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达到风格与人格的一致。正是在此意义上,宗白华对晋人的人格和艺术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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