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被固定在卡座上的青春
时间张开巨大的喙 明月在机台
生锈 它疲倦 发暗 混浊 内心的凶险
汩汩流动 身体的峭壁崩溃 泥土与碎石
时间的碎片 塞满女性体内汹涌的河流
混乱的潮水不跟随季节涨落 她坐于卡座
流动的制品与时间交错 吞噬 这么快
老了 十年像水样流动……巨大的厌倦
在脑海中漂浮……多年来 她守着
螺丝 一颗 两颗 转动 向左 向右
将梦想与青春固定在某个制品 看着
苍白的青春 一路奔跑 从内陆乡村
到沿海工厂 一直到美国某个货架
疲倦与职业的疾病在肺部积蓄
卡在喉间 不再按时到来的月经
猛烈的咳嗽 工厂远处的开发区
绿色荔枝树被砍伐 身边的机器
颤抖……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窝 将自己
插在某个流动的制品间
延容
生活是日常的琐碎 充满油烟味
暴力与思想是偶然的调味品
被抢劫的暴力你已忘记 我还在
思想的阴影下挣扎 你每次都说
活得太累 “为什么想那些事情”
“又不能改变 让人头疼的现实”
是的 在这冷漠的世界 我们
如此弱小 这么多年 有人读着
我诗句中的愤怒与悲伤 给我戴上
奇怪的帽子 其实对于思想与政治
我一直漠不关心 但是对于正义
我无法视而不见 对未来要有眺望
你抱怨工厂中层干部的不公
有时会贪污谋私……到最后
你总叹气“可惜上面的老板
不知道这些 不然的话……”为了
不让自己绝望 我们对无法接触的“上面”
保持善良而美好的想象 直到老板卷款逃跑
面对被拖欠的三个月工资你有些茫然
无论抢劫或者受骗上当 我们对世界充满
热爱与信任 从安徽到东莞 整整六年
你不断换厂 从东坑到常平 到黄江
我们总相隔不远 QQ上有你闪动的头影
你不断地告诉我一些事情
比如工厂的倒闭 订单的流失
你还跟我说你的老板 因为经济危机
日益佝偻下去的背影 你说你看到他
想起自己面对欠收 站在庄稼地的父亲
姚琳
我渐渐明白我诗歌的痛苦来源于自身
你没有我描述的迷茫与绝望 你已习惯
上班 加班 睡觉 发工资 寄钱回家
一年或者两年回一次故乡 你像发条
习惯钟的节奏 来自外省的乡村
没有面对城市的茫然 没有感受暂住证
带来的屈辱 没有想过在城市里落脚
对这些有点遥远的事物 你不思考
也不反抗 你习惯“政府规定的
大家都要办” 它们就没有错
这么多年 尽管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你无法理解我的愤怒 我也无法读懂
你的忍气吞声“梦想是时代最伟大的权利”
我们针锋相对“为什么要做不合实际的梦”
面对来自乡村的现实 我显得如此
徒劳与无力 有时有不合适宜的孤独
“生活的本身就是过日子” 你如此安慰我
我们谈论服饰 天气 遥远的四川
或者漫不经心地谈论工厂里的升职
次品 邻近工厂的工资……生活
它习以为常地重复一天二十四小时
每小时六十分钟 就像人生 无非是
做事(打工或者种田)结婚 生子
养育小孩 像父母一样老去 一生中
没有所谓失败 也就没有胜利 只剩下
活着 你用简单瓦解无尽的繁复
平淡或者纯净的生活 我想起这些词
然后是你的微笑 其实你的生活也慢慢
失去了平静 你担心丈夫会不会
隔得太远而出轨 担心远在故乡的
孩子越来越不听话 生活的负担越来越重
压得你有些疲惫 有时你坐在窗口
沉默 孤独 有些忧郁 但是
这样的瞬间 无人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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