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首节以这样两行结尾,使全诗的情绪之流在此婉转低徊,动人心魄。在为时代和民族命运发出最后的歌唱、耗尽最后的心力之后,不动声色地死去,并且一切化入土地,消于无形,这样的死不仅是最赤诚的牺牲,也是最深情的皈依,更是最彻底的奉献。“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只鸟腐烂在土地里,必定为土地孕育和滋养新生。
第二节以简洁的两行诗句收束全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是广为传诵的名句,曾经打动过一代代的读者。实际上,如果仔细品读,我们会发现,与第一节借助鲜活的形象(“土地”、“河流”、“风”、“黎明”等)来含蓄地表达思想主题的抒情方法明显不同的是,作者在这里采用的是设问自答、直抒胸臆的真情告白。而且,从诗思和诗情的流动上,这一节与第一节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跳跃感,缺少了一些必要的铺垫和过渡,显得有些突兀;收束也太过斩截,戛然而止,给读者带来的是一种类似哽咽的阅读体验。但这种跳跃感所带来的也是独特的情感升华效应,实现了从意象铺陈到情感喷发的急速飞跃。它放弃了技巧,告别了含蓄,以最为直白、素朴、鲜明和饱含深情的语言,获得了最能打动人心的艺术感染力。
必须指出的是,《我爱这土地》诞生于抗日战争的时代背景之中,因此,从反抗外来侵略、追求民族独立的爱国主义视角去理解其思想主题和时代内涵是自然而然的。但是,如果我们摆脱具体的历史局限,着眼于更为久远和广阔的时空范畴去理解这首诗作,也能发现内蕴于其中的对于千百年来民族苦难历史的本质性体察。也就是说,作品实际上也在一种更为普遍性的意义上,抒写了这片土地、这个民族在过去、现在、未来所经历过和仍将经历的一切苦难、挣扎和反抗,以及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代代赤子们对这片土地、这个民族至死不渝的深情和挚爱。这才是这首诗能够引发一代代读者持久的情感共鸣、获得永恒艺术魅力的真正原因。
1939年,艾青在《诗的散文美》一文中正式提出“诗的散文美”这一诗学理念,《我爱这土地》一诗在艺术上简洁、本色、自然,正是这一诗学理念的生动体现。用艾青的话来讲,所谓“诗的散文美”就是指“散文的不修饰的美,不需要涂抹脂粉的本色,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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