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好大的一只老鼠!”福尔摩斯惊叹道。
听到这话,你可要小心了。因为这本小说里从头到尾充满了作者的叙述性诡计。你是聪明的读者,应该知道如何对待一本用叙述性诡计伪造成的推理小说吧。
这是许许多多年以后。在我拜访福尔摩斯的这一天,总共有二十四个小时……也许你一点都不觉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昨天也有二十四个小时,前天、大前天,以及无数个已经过去的日子全都如此。但是,读完这本小说后,你就该困惑了。
嗯,你问这一天是哪一天?这一天是……其实我也说不清。我老了。福尔摩斯也老了。
这都是时间的魔法。
我们曾经拥有过的光辉岁月,被时间之河无情地卷走了。若干年后的现在,我们俩都成了饶舌的老头,一有空就蜷缩在壁炉边畅谈不休,回想着从前那些个充满悬念与冒险的美好时光,相互慰藉。现在我们只剩下回忆可咀嚼了。我们的时代,终究是不可挽留地消失了。
“还记得当时轰动伦敦的'七日血案'吗,华生?”
“当然,”我脱口而出说,“我亲爱的波米拉……”
“波米拉……你到现在还惦记着她呀?”
“那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我动情地望着壁炉中跳舞的火焰,喘了口气,“最恐怖……最美丽……最难忘……”
“她应该也老了吧。”
“唉——”我心里涌荡着感伤、眼前浮现出那个红衣女郎的窈窕身影。在我心中,她仍然年轻,美丽,永世不变,“那一次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我想象着这些年来她的行踪与生活,并默默地致以最深切的祝福。
“那一次可真够险的。”福尔摩斯摇摇头说,“当时的我……我们……那恐怖小屋……还记得吗?”
“嗯,荷蒙克鲁斯……”我点点头,却没再说下去,只是直愣愣凝视着墙壁上暗褐色的块块霉点。我想象,那就是我的过去。我们一起破获的案件,每一个案件,都对应着墙上的一块霉点。这些霉点依附在墙壁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出现,也可能无故便消失了,但它们永远不属于谁……
从某种意义上说,历史就是重新编撰过的文本。
它不真实。或者说不完全可靠。很多历史都是子虚乌有的、凭空杜撰的、刻意渲染的。真正的历史,却早已被彻底打碎了,崩解散落了,消失了,埋没了……某些遗留在时间荒原里的碎片则被曲解、被重组,被那些自以为精明的头脑拼砌起来,想当然地抹上泥,缝上线,修修补补,做成新的故事。
我们的记忆,亦是一样——几分真实,几分虚构。
所以,作为读者的你,一定能及时发现这故事中的破绽。
到最终,你会发觉,世界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请时时记住:叙述性诡计!
第一章
在我看来,1894年可真是个非同寻常的年份。四月份,我失去了整整三年的老搭档歇洛克·福尔摩斯竟然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这便是后来常被提及的“空屋案”。在赫德森太太的配合下,福尔摩斯用一座自己的蜡像就让莫里亚蒂教授的头号遗党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上了钩,愚蠢地把子弹射在了蜡像的头上……
除掉了这个随时会威胁自己生命的对手,福尔摩斯终于可以安心搬回贝克街我们的老住处了。由于久别重逢,我也格外热切,三天两头来看望我的老朋友,听他谈论这三年中的经历,我在肯辛顿诊所的工作就暂时交由我的女助手蕾娜去打理。
到了五月初,福尔摩斯忽然头疼起来,起初还比较轻微,只是偶尔发作。福尔摩斯对此并不在意。
“不碍事,华生。我可能是受了点风寒。”一天上午,他这么对我说,一面用热毛巾敷着自己的太阳穴,“来,我继续给你讲'灵童转世'的案子吧……”
我们都坐下来,像往常那样面对面坐在各自的椅子里。可能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福尔摩斯破天荒没有点燃他那只烟斗。我则抓起手边的纸和笔,在关键的时候做个记录,以方便日后作进一步整理。
根据陈述,那三年中的头两年,福尔摩斯一直逗留在西藏,品尝过当地特制的酥油茶和青稞酒,体会过藏民单纯贫苦的放牧生活,也常去拉萨听喇嘛们诵经,还结识了扎什伦布寺的僧官……耳濡目染,他对藏传佛教的种种文化传统与风俗习惯及当地特有的政教一体的社会形态有了很深的认识。
这期间,福尔摩斯的侦探天分并没有被闲置,他化名“西格森”,在当地陆续破解了“班禅珠古绑架案”“札那巴匝唐卡伪造案”“红山黄金秘道案”“塔尔羊偷猎案”“喜山野猫攻击案”“圣湖死鱼案”和“象雄遗迹之谜”……这批案件一度成为我和迈克罗夫特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档案”。
但最后,福尔摩斯犯了个天真的错误——他用他那笃信科学的眼光,质疑“转世灵童”的合理性,并试图把这种怀疑的态度传播给那些虔诚的藏民。这么做理所当然引起了达赖喇嘛以及整个僧侣高层的不安,甚至连当地民众都对福尔摩斯避之不及。结果就是:在周围一片充满警惕的敌视中,福尔摩斯灰溜溜地离开了西藏……
“呵呵!”听到这儿我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福尔摩斯的冒失举动令我忍俊不禁,“你那样做是破坏他们生命的基础信仰呀。”
诸位不妨想象一下,如果达尔文或卡尔?萨根兴冲冲地跑去梵蒂冈宣讲无神论,将会给自己招来什么……
“不,宗教统治本身就是愚昧落后的社会模式,它向单纯的信徒脑海里灌输那些超自然现象,以达到震慑心灵、方便管理的效果。事实上它就是一群魔术师的把戏。”从小就笃信唯物主义的福尔摩斯固执地这样认为。
——从此,福尔摩斯便一直轻蔑地称呼那些宗教国家或地区的政府是“魔术师政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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