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节概念的内容最初见于古人关于气和节的论述中。例如,孟子曾对公孙丑说过这样一段非常有名的话:“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之心,则馁矣。”(《孟子·公孙丑》)他还说:“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孟子这里所说的气有两层含义:一方面,他所说的体之充和被帅之“气”主要是物质之气,当然也不完全是物质的,因为这种气实际上是人所特有的一种主体状态,或者说主观能动性,这种主体状态和能动性可以说物质的因素和精神的因素兼而有之。其中,物质的因素是质料和载体,精神的因素是指导和主导。如何指导与主导?具体的指向由“志”来统帅。因此志是气之帅。由志来统帅的气就是浩然之气。此种气主要是精神的,并且是有具体的价值取向和伦理规范内容的,价值取向与伦理内容即孟子所说的志,更具体地说是他所说的道与义。由志、道或义统帅的气才称得上浩然正气和天地正气。这也是孟子所说的气之第二层含义。
志或道对气的统帅可以称作节。因此浩然之气也就是有节之气,即气节。节也是节操。志向如何,从节操中见,因此它们是一致的。关于节操之节和气节之节的重要,孔子早有论说。此论述见于差不多与孟子同时的《荀子》中,孔子说:“大节是也,小节是也,上君也。大节是也,小节一出焉,一入焉,中君也。大节非也,小节虽是也,吾观其余矣。”孔子这里所说的“节”是人之节操,也可以说是气节,或气节之节。孔子这里显然看重大节。例如管仲事二主,帮助齐桓公成霸业,让平民百姓都得到好处,孔子在《论语》中就对之大加称赞。荀子也认为这“是天下之大节也”。他还谈到“治气、养心之术:血气刚强,则柔之以调和;知虑渐深,则一以之易良;勇毅猛戾,则辅之以道顺;齐给便利,则节之以动止;狭隘褊小,则廓之以广大;卑湿重迟贪利,则抗之以高志”(《荀子·修身》)。荀子这段话,“气”和“节”两个字都出现了,当然他所说的气主要是孟子所说的第一层含义,而他所说的节意思也相对较狭,只是道或义对气统帅的一个方面。但荀子所说的治气之术包含许多方面,我们若把这些方面综合起来可以大致得出结论,孔子这两位著名弟子,也是战国时期两大思想家的气节观可以说并无二致。
孟、荀以后气节观逐渐深入人心,成为一代又一代志士仁人的精神支撑和价值追求。正如文天祥《正气歌》所言:“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这里所说的与气节有关的著名典故后面还要一一详述。总之,气节已成为中华民族几千年来非常重要的伦理价值,而气节观则是中华文化非常有特色并且弥足珍贵的一部分。
需要指出的是,说气节范畴是中华文化特有的范畴,并不是说西方或别的文化对气节一点也不重视,是没有气节或不讲气节的文化。这样说也不太符合实际。就语言和概念而言,西方确实没有类似的概念,但气节概念所指称的内容和含意应当说也还是有一些的,但比较零散,不够系统,只是散见于其他一些道德范畴或文化理念之中,没有专门的概念表示这方面内容。这至少可以说明中华文化相对说来更为重视气节,也更为关注气节。
更为重视与关注气节的确是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东西方文化的一个巨大差异也正在这里:国人重现实,而西人重超越。重现实并且首先重视社会利益和国计民生,个人利益还在其次。因此才有对气节的重视。而西人重超越首先关注彼岸世界,重视上帝的存在。尘世社会与之相比微不足道,甚至充满罪恶,只能等待上帝的拯救。因此对个人说来自己得救具有头等价值,社会、国家、民族与之相比均不算什么。为其利益而英勇献身从而表现出凛然气节的事也就无从谈起了,或者说这种事即使有也不会受到十分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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