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错综复杂的蛮族:古代罗马人与日耳曼人的关系
公元前1世纪中期,日耳曼诸部落在莱茵河东岸站稳了脚跟。这时,“日耳曼人” (Germani,Germania)这个词开始为罗马人所使用。①当时,日耳曼诸部落不是单一种族构成的,也不是跨区域的联合,而仅是“松散和变化着的民众结合体”,他们构成了没有核心的日耳曼人疆域。根据与罗马人的协议,他们以士兵、农夫以及土地与治安税的收税员身份为罗马人服务。作为交换条件,他们很快在罗马帝国境内或边界上定居下来。②在这些部落中,法兰克人、哥特人和伦巴第人与最重要的首领或王室、家族结成联盟,并信奉他们的家系神话,由此发展形成了具有历史意义的认同。
在数百年里,非日耳曼部落在罗马帝国内也有类似的蛮族经历,谈有助于人们对日耳曼人的了解。多民族的日耳曼和非日耳曼部落一开始就显示了适应和结合古代罗马和拜占廷世界的能力。大约在这些蛮族出现5个世纪后,罗马化和基督教化的日耳曼部落将创立一个新的中欧帝国和一种新的文化,并在古罗马的废墟上茁壮成长。在5世纪末6世纪初墨洛温王朝的法兰克人克洛维统治时期与10世纪初萨克森人康拉德统治时期之间,日耳曼文化与希腊罗马文化、罗马基督教文化和拜占廷文化相融合,创立了今天我们所熟知的西欧。
一、罗马化的日耳曼人
事情开始于公元前13年。这一年,在对寻找食物和土地感到失望的情况下,日耳曼部落的辛布里人穿过了位于今天奥地利诺里肯地区的罗马边界,第一次遭遇并打败了一支罗马军队。4年后,即前109年,这个日耳曼部落与另一个日耳曼部落条顿人一道,出现在高卢南部,击溃了一支企图驱逐他们的强大的罗马军队。前105年,这些日耳曼部落以更多的人数再次回来。这次,他们击败了两支执政官率领的罗马军队,这是古代罗马最巨大的损失之一。通过这一事件,罗马人注意了觊觎边境的蛮族威胁,派出一支新的强大军队来打击他们。
当蛮族迁移重新开始时,日耳曼部落的早期观察者之一是高卢的征服者尤里乌斯?恺撒。根据他的描述,日耳曼部落的管理是非正式的和不一贯的,他们的社会是公社和平均主义的,军事技能方面显得杂乱无章和“卑鄙无耻”。说他们“卑鄙无耻”,是根据他们在战场上的“布置”能力(也就是奇袭和伏击)所得出的。部落由“头人”(西日耳曼人方言为“kuning”,意为“家族首领”)来统治,罗马人对之称呼不一,分别叫做principes、duces和reges。头人由部落贵族和平民战士会议(部落主人)挑选,只有那些拥有王家血统、对家族有贡献并且特别英勇的最杰出的男人,才可能拥有这一高位。①
1.巧妙应对和反叛
在旧千年的最后数十年和新基督教时代的最初年代,罗马人通过残酷惩罚部落的劫掠和寻找分化与同化他们的方法,消除了日耳曼各部落造成的威胁。②在后者之中,简单的方法就是普通人难以抵制的诱惑。在罗马边界每侧30英里内,罗马人与日耳曼人有规律地相互混杂。⑧当日耳曼人用牛和奴隶(这些都是在与外部部落战斗中获得的战利品)交换罗马的青铜器、玻璃器皿和毛皮时,罗马的语言文化和政治就随着贸易车的车轮来到了部落里。在与罗马人接触前,部落头人更多的是通过说服而非专制来统治,通过平均分配土地和财富来维持部落内的和平。与罗马人的贸易中得到的新财富使部落社会开始分化,产生了新的富人与穷人的对立,鼓励了分配不均的部落土地分割。罗马的独裁统治和元老院生活方式也给日后的部落首领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在罗马接受了教育。
罗马人另一个分化策略是鼓动部落间的冲突,而部落则很容易上当。在他们的敌人的眼里,这些蛮族人的强大力量恰恰也是他们的巨女弱点。塔西佗有些夸张地描绘说,他们垂涎于战斗,“不愿通过流汗而慢慢地积累……那些通过些许流血就能很快地得到的东西。”①在罗马人干预之前,武士精神使得部落间相互敌对,使他们的敌人对部落间的不团结有机可乘。时间一长,对于派系首领而非正当选举出来的首领的效忠,以及对于得到部落财富的群体的安排,使得在部落内出现了自由散漫的亲兵侍从。他们是通过袭击临近部落夺取牛、奴隶和其他产生财富的战利品而获得特权地位的关系密切的集团。他们的受害者会整体向该部落复仇,而外来人侵则增加了由于亲兵侍从带来的内部分裂。这些蛮族人内部的混乱和暴政也给罗马人在各部落内部找到了立足点,允许这些部落不用遵守有关部落首领和战士会议的保护性规定。②
最后,罗马人将头人们的儿子迁移到罗马,让他们享受物质上的好处,使他们像罗马人那样成长,以此来使各部落按照罗马方式运行。这种移居是通过邀请和上交人质的方式进行的,被选择的蛮族精英通过这种方式罗马化了,许多人的余生在罗马度过,其他人则作为被同化了的罗马帝国的仆人返回故土。③说这些被遣返的部落精英为受到洗脑者有些过分,实际上,通常情况下,他们乐意为罗马帝国服务,因为这样自己可以得到更多的土地和财富,还可以继续在国际性的罗马世界享有公民权。在那些亲罗马的首领们打败了其部落敌人的地方,他们也向罗马提供帮助,减少了蛮族世界对罗马人的威胁。④这些策略和措施的结果是:公元4世纪前,大多数生活在罗马边界内和边界上的日耳曼与非日耳曼蛮族都选择了服从而非挑战。
2.谢鲁斯克人
考察谢鲁斯克人4代首领的历史表明,罗马人在促使蛮族自相残杀方面既有成功,也有失败。公元4-6年,该部落25岁左右的军事酋长阿尔米纽斯指挥着罗马帝国军队的日耳曼分队,并因此赢得了巨大的荣誉和罗马公民权。公元9年,他率领战士反击罗马日耳曼尼亚总督帕布利乌斯·昆克蒂利乌斯·瓦鲁斯指挥的3个罗马军团。此次战役使用了诱导和伏击战术,后来被称为Blitzkrie9①。阿尔米纽斯的军团在托依托堡森林赢得了让人无法忘怀的胜利,结束了罗马人把帝国扩张到莱茵河以东地区的计划。②(今天的德国人仍经常瞻仰19世纪竖在戴特莫尔德的阿尔米纽斯纪念碑。)在15世纪后期的印刷术时代,德意志人文主义者和民族人士发现和出版了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亚志》,宣称阿尔米纽斯是日耳曼人的“解放者”,他的胜利标志着德意志历史的开端。
为何罗马方面在阿尔米纽斯身上的投资没有得到回报?在他反叛时,谢鲁斯克人对罗马的税收和司法感到痛心,许多人与阿尔米纽一样,他们看到自己的未来只是寄人篱下。阿尔米纽斯家族的三代人在效忠部落还是效忠罗马的问题上摇摆不定,但从未反叛。阿尔米纽斯的岳父西吉斯特长期为罗马人服务,当他得悉了阿尔米纽斯的计划后恼羞成怒,竞在攻击的前夜将反叛的消息泄漏给罗马人。阿尔米纽斯的兄长弗拉维乌斯同样效忠罗马。公元15年,罗马派出日耳曼尼库斯的强大军队去惩罚谢鲁斯克人,弗拉维乌斯和他的同盟军队则予以配合。出生于罗马并在罗马得到栽培的弗拉维乌斯之子、谢鲁斯克人首领伊塔里库斯则作为罗马忠实的走狗返回谢鲁斯克人部落。他的独裁统治引发了废黜他的起义。
尽管有诸如罗马灌输、军事上的成功和在罗马军队中极受信任的地位,阿尔米纽斯仍对自己的部落忠心不二。然而,他终于没有经受住独裁的诱惑,在公元19年时试图以罗马的方式治理谢鲁斯克人。结果.沙蒂部落的一名首领在部落自由的名义下揭竿而起,反抗他的统治.最终,阿尔米纽斯死在了与自己有血亲关系的人手中。他的这些亲属尽管乐意与罗马人战斗,也愿意和蛮族战斗,却不能在自己的部落里容忍一个暴君,即使他是部落的英雄。①
谢鲁斯克人的例子清楚地说明,部落社会的裂痕并不是单独由罗马人的计谋所导致的,尽管罗马人会显示出令人吃惊的残暴一面,但他们也在边境上以文明和机会来应对部落。受到罗马人渗透的这些部落受到了引诱和挑唆,不少部落乐意为一己私利而行动。出于这个原因,对日耳曼诸部落充满敬意并将其历史记录下来的塔西佗,在某些方面也将日耳曼人作为罗马人的镜子,用对一个复杂民族既有赞扬又有批判的态度来描绘日耳曼人。
3.令人敬畏的蛮族
塔西佗不仅观察到了日耳曼部落在种族方面的纯洁性,也赞扬了他们的一夫一妻制、婚姻上配偶平等、牢固的家庭纽带和对妇女的基本尊重(他声称,西托恩人部落将女性作为“统治性别”)。塔西佗发现,无论在战时还是在和平时期,日耳曼人都忠诚有加,值得人们尊敬。他相信,与其他敌人相比,日耳曼人给了罗马人“更多的教训”。②当然,塔西佗也强调了他们性格上的缺陷:喜爱冒险甚于喜爱和平。他发现,部落民众无论在出席会议还是处理贸易和其他商业事务时,都“全副武装”。同样,他们在教育孩子时,教育他们使用武器是唯~的内容。蛮族青少年与罗马青少年一样,都具有男子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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