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吃完饭,把筷子往下一放,正襟危坐地说:“少荃,你到我这里来,我这里只崇尚一个字,那就是诚。”言外之意,如果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何谈其他。他经常说,为人处世都是从这一个字——诚开始的。李鸿章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觉得,曾国藩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下不了台。后来,曾国藩又从正面称赞李鸿章的与众不同之处,并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来积极引导他。
不久,曾国藩的一个幕僚欧阳兆熊要回老家,向曾国藩请假。曾国藩这天很高兴,专门为他置酒饯行。酒足饭饱之后,欧阳兆熊说:“老师,我有一个请求,在这里不知当讲不当讲?”曾国藩说:“可以讲,什么事情?”欧阳兆熊说:“我们这里的人每天五点多钟要吃饭,这个进场饭,不是说我们不能起早,主要是,我们肚子不饿,吃不下去。我请求以后能不能把这个进场饭给免了?”曾国藩一笑,说:“承蒙你提出,进场饭今后就免了。”欧阳兆熊回到自己家中后,给李鸿章这些人写信,开玩笑说:“从今以后,你们这些人每天早晨觉睡得非常好,饭也吃得香。但你们每天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想着,免进场饭这件事情,可是我给你们争取来的。你们何以报答我?我只要求你们每天吃饭时,祝福我一次!”李鸿章给他回了一封信说:“承蒙你的关照,进场饭已经免了。但是我们最痛苦的一件事情又有了,我们现在又要自己另起炉灶,这个钱不知道谁能给我出。你能不能给我出?”
吴汝纶在为李鸿章写的《 李公神道碑 》中说:“公生平严事曾文正公,出治军,持国论,与曾公相首尾。其忠谋英断,能使国重,是非成败,不毫发动心,一秉曾公学。”
有关李鸿章接受曾国藩的教训,曾国藩的孙女婿吴永在《 庚子西狩丛谈 》专门讲到:
公( 指李鸿章 )平素最服膺曾文正公,启口必称我老师,敬佩殆如神圣。尝告予:文正公你太丈人,是我老师,那真是大人先生。我老师实在厉害。从前我在他大营中,跟随他办事,他每天一早起来,六点钟就吃早饭。我贪睡,总赶不上,但他偏要我一同上桌,我没法,只得勉强赶上,胡乱盥洗,朦胧前去过卯,真受不了。但习以为常,也渐觉不甚吃苦。所以我后来自己办事亦能起早,才知道受益不尽。这都是我老师造就出来的。
至于督责的例证,就更多了。刘铭传的铭字军没有经过训练,特别是军纪方面很差。刚组建不久,就发生了打死奉贤县令的事情,曾国藩给刘铭传等人写信,信中说:
我成立淮军,有良苦用心。两淮风气刚劲,自古以来,多出英雄豪杰,近来没有人倡导这种风气,使淮人甘心与国家作对,为敌军竭力苦战至死不悔,即使为国家所用,也因久染恶习,骚扰百姓。我与李鸿章组建淮军的目的,是想力挽他们的恶习,把他们变成国家的干城。为此,第一要教他们忠君,忠君必须先敬畏官长,这是义;第二教他们爱民,爱民一定先保护家乡,这是仁。这就要求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李鸿章在上面倡导,全靠你们鼎、铭、春、树各营的领导教导、训诫他们。淮军里的人将来成为国家的名将达官,乃是你们训诫的功劳,假若成为骄兵悍卒,危害国家,也是你们不教导训诫的罪过。成败祸福,可以说系于你们身上,尤其在于初创的数月之内。
曾国藩从不板起面孔训斥人,而是讲道理,注意对人的感召。他后来又亲自给李鸿章写信,督促将杀县令的士兵绳之于法,教育淮军要严明军纪。
4.培养忠诚和献身精神
曾国藩曾提出“天道恶贰”,“贰”就是不忠诚,首鼠两端。他早年目睹那些身居高位而又无所事事的人,曾痛切地发出这样的慷慨之言:
我一直以为,无兵不足深虑,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今世,求一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立得;有时即使得到,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或遭遇挫折、或离职而去、或抑郁而死。而贪婪庸劣的人,位高而权重,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为浩叹者也。
咸丰十年七月,郭嵩焘因盛推大学士翁心存,二十三日,曾国藩回信表示“知人甚难”,他说:
往在京师,如祁寯藻、杜受田、贾桢、翁心存诸老( 皆为大学士 ),鄙意均不以为然,恶其不白不黑,不痛不痒,假颟顸为浑厚,冒乡愿为中庸,一遇真伪交争之际,辄先倡为游言,导为邪论,以阴排善类,而自居老成持平之列。三四年间,尝以此风为云仙( 郭嵩焘 )亲家言之,今来示盛推翁公,殆以一荐之惠难忘。去年来示,盛推僧邸,仆与舍九弟曾私虑其不终。人固不易知,知人固不易也。
这种看法与胡林翼极为相同。胡林翼说:
吾辈不必世故太深,天下惟世故深误国事耳。一部水浒,教坏天下强有力而思不逞之民;一部红楼梦,教坏天下之堂官、掌印、司官、督抚司道首府及一切红人,专意揣摩迎合,吃醋捣鬼。今日之廷臣,与凡一切官吏,皆亡国之人与彼处耳。所以愿与彼处,不愿与师友处,何也?好谄佞、好柔媚、恶冷、恶淡、恶方严耳。
曾国藩大表赞同,对胡说:
默观天下大局,万难挽回,我们所能做的,引用一班正人,培养几个好官,以为种子。吾辈所慎之又慎者,只在用人二字上,此外竟无可着力处。
因此在曾国藩看来,培养人的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培养一个人的忠诚感和献身精神。他一直说,现在的天下早已没有是非,他希望用几个人的表率作用,让更多的人向他们学习,以忠诚作为天下倡导。常常把“书生以忠诚相期奖”,“我不知战,但知无走,平生久要,临难不苟”作为教育人的根本。
他在培养献身精神方面,有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曾国藩做了两江总督后,清朝给他最高的一个期许,就是让他在最短时间里把南京城拿下。曾国藩接到署理两江总督的任命后,立刻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把两江总督署的大营,同时也是行军的统帅部搬到了天下最危险的地方——祁门。
在安徽祁门这个地方,湘军遇到的危险非常大,陈玉成、李秀成等太平天国后期的这些大将,经常率几十万大军包围。曾国藩几乎被太平天国的小将们抓到。所以,下面的人经常提醒他,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不要继续在祁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驻扎下去?并说统帅应该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但曾国藩坚决不退。到休宁时,有的人还提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休宁不是你死的地方,两江都是总督辖境,何者为退?何者为进?曾国藩笑着回答说:前两江总督何桂清离开常州时,身边的人可能也是这样说的。
原来,两江总督署在常州,面对太平天国即将大兵压境,何桂清请求驻到苏州筹饷,实际是逃离,因此将行时,常州绅民塞道请留,何的随从开枪向挽留的人射击,打死十余人,才得以脱身。至苏州时,巡抚徐有壬拒绝打开城门,何桂清只好逃到上海。随即苏州也被太平军攻陷,徐有壬死,遗疏再次弹劾何桂清当了逃兵。但因英法联军进犯京师,咸丰皇帝逃往热河,何桂清的案子迁延两年没有结果。王有龄及江苏巡抚薛焕都是他原来的属吏,迭次上疏为何乞恩,清廷不许。言官也数次劾奏,直到同治元年,才将何逮捕下狱,判拟斩监候。大学士祁寯藻等十七人上疏论救,尚书李棠阶力争,谳乃定。何桂清援引司道请他的禀牍作为洗脱自己无罪的辩辞,清廷将事情交曾国藩察奏。曾国藩上疏说:“疆吏以城守为大节,不宜以僚属一言为进止。大臣以心迹定罪,不必以公禀有无为权衡。”当年冬天,将何桂清弃市。
曾国藩讲出这样一则因逃亡而被清朝处死的案例,并且,这件事可以说就是曾国藩处理的,现在轮到自己,不能搞“双重标准”,因此任凭属下怎么劝,他也不动摇。但曾国藩有一个观念,就是“身履诸艰,不责人以同难”,因此对身边的幕僚说:“这样吧,你们要走的话,我给每一个人开三个月的薪水,等事平之后,最危急的时候过去了,大家再回来。我仍然会按照以前那样对待大家,毫不介意。”
曾国藩这样一说,下面的人纷纷表示:“我们一定要跟大帅共甘苦,共患难!”所有人都不走了。于是,曾国藩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危险的一段时间。曾国藩一生有四次自杀:在祁门的时候,他每天把剑悬挂在自己的船顶,太平军要是打进来的话,随时准备自杀。而且他还写了一份遗嘱,早已作好了战死的准备。
5.甘雨兴苗,正面教育为主
曾国藩在总结人才培养的重要性时说:天下无现成的人才,也没有生知的卓识,大概都是由勉强磨炼而出。《 淮南子 》说“功可强成,名可强立”,《 中庸 》所说的“人一己百,人十己千”,讲的就是勉强功夫。
胡林翼也说:人才因磨炼而成,总须志气胜人,乃有长进。成败原难逆睹,不足以定人才。
曾国藩特别重视正面教育,即积极鼓励、引导为主,他说:“人的可塑性是很强的,哪有固定的道理,如果你经常褒扬鼓励它,就像甘甜的雨露滋润禾苗一样,它就会健康地成长为人才;如果你经常贬斥打击它,就像严寒的霜剑凌杀万物一样,它就会凋零萎缩,不能成为有用的人才。因此,我们必须学会培育人才。”
李元度是曾国藩着意培养的人才之一,他发现李有“喜大言”的弱点,多次与他倾心交谈,戒其改正,但还是正面教育为主,而且注意给人留情面,甚至还将自己放进去一并检讨,这让下属非常受用。他对李元度说:
吾辈均属有志之士,亦算得忍辱耐苦之士,所差者,咬文嚼字之习气未除。一心想学战,一心又想读书。所谓“梧鼠五技而穷”也。仆今痛改此弊,两月以来,不开卷矣。阁下往年亦系看书时多,料理营务时少。其点名看操、查墙子等事,似俱未躬亲,此后应请亲任之。
咸丰十年七月,曾国藩给李元度的好友沈葆桢写信,希望沈葆桢到来后对李元度所用的人一一甄别,并希望对自己用人不当之处,不吝指正。他说:
次青( 李元度之字 )过人之处极多,惟弟( 自指 )与阁下知之最深,而短处则患在无知人之明。对于那些在高位者,犹或留心察看,分别贞邪。对于位卑职小,出己之下者,则一概“援善从长”之义,无复觉有奸邪情伪。凡有请托,无不曲从。即有诡状发露,亦必多方徇容。此次青之短。将来位望愈高,终不免为其所累。阁下知人之明,远胜侪辈。务求台驾迅出,且先在信州小驻,将次青所用文武各员,一一经法眼甄别,位置得宜,优劣得所。次青去此一短,则众长毕露,幸甚。敝处用人间有不当,亦望阁下时时惠锡箴言,以资质证,至祷至祷。
曾国藩认为,李元度长处甚多,但没有“知人之明”,特别是在下属面前,谦恭包容,使得命令不行。为此,请沈葆桢来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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