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文选讲》:
李商隐落第后,继续复习考试,而且一考就是四年,但依然年年落第,其中就包括此篇文章中提到的大和七年(833)、大和九年、开成二年(837)等。开成元年,令狐绚被任命为左拾遗,文中说“时独令狐补阙最相厚”,拾遗和补阙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担任此职的人时常跟随皇帝左右,却是天子近臣,其职能不可轻视,地位远非县尉之类可比。这就与后面“弘农尉顿首”形成鲜明对比。而李商隐却依旧满怀惆怅,每天都在为下一次科考做着辛苦又无果的准备。这种鲜明对比让李商隐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心中积攒了满腹愤懑和不满,这些负面情绪终有一天会爆发,于是他带着备考的疲倦,生无可恋地离开了长安城,头也不回地回了河南老家,甚至没有好心情去向好友令狐绚告别。到家后,他依旧无法纾解内心的憋屈和郁闷。但他需要找人倾诉,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令狐绚。于是满腔怨恨化成辞句,给令狐绚写了一封《别令狐拾遗书》。信中,李商隐首先以“卒然于稠人中相望,见其表得所以类君子者,一日相从,百年见肝胆”表白自己对令狐绚真挚的兄弟友情,并以“亲亲,无异势”做结。在做好以上铺垫后,又向这个“近世交道,几丧欲尽”的现实发出攻击与怒号,他满眼看到的都是这个不公的世道。表面光鲜的文人圈子其实就是个“市侩”圈子。圈子里的人看不到自己的不堪,却看得见别人的伤疤,令人作呕。这哪里是读圣贤之书的文人?简直就是一群市侩之徒。他憎恨这个所谓的文人圈,也不愿成为这样的人,因此发出了最强的抱怨:“真令人不爱此世,而欲往走远飏耳。”这篇文章的言辞中也变换着语气地羡慕或者说甚至嫉妒令狐绚的顺利,同样的路,两个不同的人走出了截然不同的结果,在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里,两个人虽是少年好友,也无法像往日一般常相聚谈诗论道。在文章的最后,“千百年下,生人之权,不在富贵,而在直笔者,得有此人,足下与仆,当有所用意”,李商隐对全篇进行了总结,认为在历史的长河中,真正的富贵不在于权力富贵与否,而在于能够挥笔为文者,通过做文章千古留名,也算是满腹牢骚以后,用一句可以操作的正向的话语结束了全篇。《别令狐拾遗书》虽然一边申明二人亲密兄弟关系,一边看似发牢骚埋怨世道不平,实际上是带着羡慕嫉妒的编排令狐绚,暗地里做着天上地下的对比。但总体而言,能够发牢骚也是亲近的一种表现,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出,李商隐与令狐绚此时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
唐文宗开成二年(837),这一年李商隐二十五岁(《上崔华州书》中说“愚生二十五年矣”),在令狐绚的鼓励下,李商隐准备再次冲刺进士考试。这个时候,令狐绚已经在朝中任职好几年,积攒了一些人脉。高锴便是他人脉线上比较重要的一人。这一年,礼部侍郎高锴主春闱,令狐绚得中进士后,做的是校书郎的工作,一直为高锴写文字材料,因而得到高锴的喜爱,两人关系也很好。当高锴得知自己是今年进士考试的主考官时,便问令狐绚:“八郎所结交的朋友中,谁是你最相好的?”“八郎”就是令狐绚。令狐绚想都没想,张口就说:“李商隐!”“三道而退”,反复说了三遍。还在高锴面前大大夸了李商隐一通,赞美其诗文和才华。就这样,高锴记住了李商隐这个名字。果然,等到二月末礼部南院发榜,李商隐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及第进士的金榜中。李商隐终于光荣进士及第了。对这段的回忆,可以看出,李商隐虽然多次参加科考,但终究以喜剧结局,这里无疑是得到了令狐楚和令狐绚父子的鼎力相助。接着的叙述中,以时间倒叙的方式讲了之前科考失利的原因,以“此人不堪”来回应前文所说的“春秋法度”,可想而知,在晚唐下层文士的求学入仕路途中,所谓以一字褒贬被勾掉者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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