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蓝桥
一
老板娘是个浪漫的人,别看穿戴体形咋样,浪漫是骨子里的一段魂,要不她也不能在嗑瓜子儿的工夫里,就把店名给定下,蓝桥饭店。那阵子老板娘刚把老板给踹了,应承下这个店,快五十的女人决定独闯下半生。我平时就在店里住,顺带负责打更,工资比别人一月多开二百。有回快夜里十二点,把第二天要用的料备好后,去拉卷帘门,听柜台里还有动静,是老板娘肩膀一耸一耸地埋头哭呢。在她面前的小电视里放着个黑白外国片儿,我看了眼标题,魂断蓝桥。好信儿去查了这个故事,男人因为女人沦落过风尘,和她没成眷属。至于老板娘落没落过风尘,以及因为啥她众目睽睽用擀面杖把老板赶出了店门,老爷们儿不好去打听。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她和我们这间开在犄角旮旯的东北菜小饭馆,命运自此一线,都将活得不易。
店小,加上我和老板娘一共五个人,另三位是做服务员的小庞、小孟和一个给我打下手的小军。小军半工半读,同时念大专,晚上没课了才过来。白天客人不比晚上多,我一人也能忙活开。偶尔小军提早走,只要活儿不多,我都睁一眼闭一眼,让他穿戴好了从后门撤退。这小子现在处对象呢,既然被他一口一个师傅叫着,就得有点师傅的样儿,该行方便给行方便。别看就比他大十来岁,小军对我基本跟对爹差不多,递烟勤着呢。好些次在我颠勺的时候,他也把烟塞我唇缝里,惹我挥手,别耳朵上,别着。烟灰撒锅里可是大事儿,这帮主顾没一个好伺候的,好些都是回头客,店既然小,生意就得瓷实。别说掉点烟灰了,就是落根头发丝儿,牌匾也得让人烧了又踩。从业十年,我心里有杆秤,干一行就爱一行吧,爱一行就敬一行,不说给理想敬杯酒,也给自己的营生提一杯,不管咋说,这是眼下活命的道儿。今天上午小军没来,是个冷天,老板娘没使唤我,自个儿去把门前的雪扫干净了,回来把两手缩进左右两只袖筒里,巴巴等人上门。第一单是对要吃鲇鱼炖茄子的小两口,快响午了,男的穿个大红羽绒服,横眉立目,一字一顿问老板娘,就要吃鲇鱼,有没有?老板娘旋风似的下单,旋风似的走人。走前把单子甩给我,我一清二楚,店里没备鲇鱼,她打车现去买了,意思是让我先可着别的菜做。小两口亲亲热热往包厢里钻,一路嘀咕着。这顿一百能下来不?说实话够呛,三个菜,除了鲇鱼还有一个锅包肉、一个焦熘干豆腐。干豆腐倒是没涨价,这玩意儿死便宜的,饭店不上利润。锅包肉可就两说了,猪肉赶俏的时候,价格紧追牛肉,里脊还不好留呢。我回厨房掂对这俩菜,都是快菜,一个靠炸,更主要靠熘汁,一个靠焖,掌握好火候就问题不大。锅包肉第二遍扔锅里复炸时,老板娘把个湿袋子扔进后厨,打开看,一大一小,两条鲇鱼活蹦乱跳。我这边招呼小孟端菜,那边给鲇鱼冲洗干净,鱼泡鱼子留在别的盆里,再给鱼左右横切三刀入味。鲇鱼炖茄子,吃死老爷子,这菜点得让我都有点食欲了。给鱼大火收汁时,我走到后门,抽根烟张望,袅袅紫烟混合袅袅炊烟,都是人世间的热乎气儿。咳清腔子里的油烟,心想,今儿这雪,下得有鼻子有眼,看吧,到晚上还得有人要硬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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