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说话了
运河说话了,像我哭瞎眼的老外婆,天一亮就念她的《地藏经》。
运河说话了,有白云般的羊儿马儿,在她怀里徜徉,有一座座拱桥一弯弯长虹,搂紧她有些颤抖的小蛮腰……
运河说话了,有一条条龙舟划呀划,有一只只踏白船摇啊摇,有我河伯样英俊的小舅,在桃花渡口为生产队罱泥,冷不防被汹涌的波浪吞入她的欲壑;
运河说话了,是替两岸的夹竹桃和灌木丛在说,是替运河公园的学绣塔铃在说;
也替我永远定格在18岁的小舅在说。
银河是运河的原籍
天方地圆。天上银河里的星星,对应地上运河里那些银鱼。
星星最爱点灯,不时星火燎原。银鱼喜欢点水,也常穿梭樯帆影幢。
银河流传织女牛郎的传说,运河流淌西施范蠡的传奇。
织女心灵手巧貌美似仙,西施出水芙蓉沉鱼落雁。
牛郎的门楣,贴女织男耕的门联。范蠡的屋前,挑吴越争霸的旗帜。
一个理想是一棵桂花树,桑麻满圃。
一个愿景为一柄吴越剑,卧薪尝胆。
喜鹊在银河一回回架桥。长虹在运河一次次卧波。
银河。有一颗接一颗流星划过。运河,有一条接一条白鱼闪过。
母亲的月亮在银河沐浴。父亲的太阳在运河燃烧。
通往银河的路渐次打开,每一条都葵花般温暖可亲,仿佛天堂被大地照亮,被人间供奉。
吞吐的运河
像一条巨鲸,不停地吞吐,吞一些不该吞的人,吐一些不该吐的骨头。
包括一些村落和街市,但吐出的,是三塔、牌坊、酒旗,以及城郭那嵯峨之倒影。
也吞驳船的残骸。也吞吃水很重的煤炭、陶瓷或谷粮。
吞我为生产队为积肥去罱泥的三舅。他把一支琵琶橹塞给他人……
也吞子胥的宝剑和端午的粽子;
也吞项羽的长叹,这别姬的霸王。
雨意丰沛时,提督般提起沉重的淮安闸,让纷涌的诗意,乘上皇气十足的画舫南下,寻访菱花深处难抑羞涩的船娘。
运河是个哑巴诗人
作为泱泱诗国,你有别于滔滔的长江和咆哮不息的黄河,你是真正的哑巴诗人。
那些赶考、赴任,或者被贬流落乡间的,都爱躺在你肚子上打腹稿,倾听盘踞在你心里的欸乃声,汲一些前朝的书卷气;
而乾隆每次下江南,像个性急的接生婆,从你布满妊娠纹的腹中,掏几首月牙样的画舫有关的诗。
那些煤炭、大米和陶瓷,那些秦汉的刀斧、吴越的剑戈,都是你这个哑巴诗人心里漾动的春意。从北京通州到浙江钱塘,你用“哗哗”的诗意,打通大半个国家的血脉。
长袖善舞的你,将怀乡的月光搁在姑苏城外,引来寒山寺夜半的钟声。有那么一刻,你不求来世只求今生,像一条腾云驾雾的龙,接引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
运河的爱情
运河是个爱美的女人,她有鸡头米一样紫色的爱情。
那些芦苇、莲藕、龙舟、画舫和浪里白条的银鱼,是她放养的孩子。
运河是个心胸怀宽广的女人,承载起乾隆六下江南的豪迈,承载京砖、陶瓷、煤炭、粮食和丝绸的漕运。
运河终究是个爱美的女人,每次出行,总喜欢扯长虹桥和拱墅桥做围脖,喜欢将爱的恣意,交给两岸荡漾的风情……那羞涩的菱花,是她难抑的表情。
运河是隋炀帝的女人,也是我的女人。当我的画舫在仁庄旁的运河悠游,立马就有半个皇帝的感觉,并且,开始进入运河欲迎还休的爱情。
姜的回忆
江南。稀有的贡品。
这般辛辣,丑陋的模样,却摆上了皇家的台面。
从江南至京城,需要不少时日,需不断甩动运河里的桨。
而我,一日三餐吃到的盐渍过的六月出产的嫩姜,竟吃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烈日下正在开掘姜沟的父亲脊背上的太阳的味道,有母亲送午饭汗滴禾下土的泥腥味;
还有家徒四壁的四爷。偷了队里几根瘪蔫蔫枯黄姜杆的味道。那股辛辣刺鼻的味道,一下子接通我酸胀彻寒的心灵。
让我愧疚、自责,让我在痛心疾首中,抵达灵魂湛蓝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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