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山
张渝
这是武夷山中一方巨幅的摩崖石刻,“第一山”三个大字醒人眼目,坐落在天游峰胡麻涧石刻群之中。
武夷山摩崖石刻林林总总,蔚为大观,令人叹为观止!而能够连片形成石刻群的,比如天游峰胡麻涧石刻群、九龙涧石刻群、响声岩石刻群、水光石石刻群等,实属难得,说明这些地方是历朝历代文人墨客频频驻足、流连忘返之地,留下了众多的历史文化遗迹。透过石刻折射出的讯息,可以感受名山前世今生,发现传说背后秘密,探寻历史隐藏符码,唤醒意识深处记忆。
天游峰位于九曲溪六曲溪北。“大块何年巨斧开,登临俯仰若盆栽。盘龙变换遗陈迹,沧海沉浮绝景来。”登上天游峰,往后山行进至胡麻涧,涧水曲折潆洄,流泾天游峰岩际奔腾而下。传说荒年曾有仙人从涧水中流送胡麻饭给饥饿山民,故得名。涧旁有一株珍贵的红豆杉。胡麻涧两侧峭崖宽阔,上面刻有历朝历代石刻30多方,如“胡麻涧”“仙凡混合”“福地洞天”“十六洞天”“无量寿佛”“寿”“第一山”“武夷第一峰”“兢秀争妍”“奇胜天台”“真宰奇情”等等,还有一些诗词石刻和题游石刻,内容十分丰富,书法真、草、隶、篆俱全,在武夷山摩崖石刻中可谓独具一格、特色鲜明。
这其中,“第一山”石刻位于胡麻涧西壁,幅面340×690厘米,大字250×140厘米,距地高度450厘米,幅面和题字不仅在胡麻涧石刻中最大,在武夷山众多石刻中也不多见。作者为武显将军、岭南人徐庆超,清道光十二年(1832年)镌刻。有意思的是,就在胡麻涧东壁,还有一幅“武夷第一峰”石刻,幅面略小,达170×600厘米,大字165×75厘米,距地高度390厘米,镌刻年代更早,系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间闽人刘世泽所题。
两幅石刻放在一起看,背后有什么故事呢?又有哪些值得回味的蕴含?
话说清道光十二年(1832年),武显将军徐庆超探访武夷山。此人是乾隆六十年(1795年)的武进士,先后任闽浙督标右营守备、台湾北路左营都司、闽浙陆路总兵、福建建宁总兵等职。这位官居二品的显赫武官,却常与文人交往,喜欢舞文弄墨,写得一手好字,可见他聪慧、悟性高。当年嘉庆皇帝为母亲做寿,向天下广征“寿”字,徐庆超书写的“寿”字人选,获皇帝和太后称赞,轰动京城。当时文人评价甚高:“得文兴愈酣,下笔龙蛇走,刚柔异欧虞,筋骨判颜柳。”从此他专写“寿”字,被许多地方镌刻上了摩崖石壁,福建武夷山有,福建泉州有,广东岭南一带更多。他的岭南老乡、国史馆总纂宋湘曾写诗称赞:“更说当年大作书,摩崖惊座近今无。”
一连数日,徐庆超如隐士一般深居武夷山中,沉浸秀美山水,领略武夷山奥秘。这一天,建宁知府也来到山中陪徐总兵,伺机建议,请石匠来将徐大人名满天下的“寿”字镌刻到岩壁上。
知府说道:“地点已经选好,一个在桃源洞寿桃石。另一个在七曲金鸡社石壁,从九曲泛舟看去,外形酷似大蟠桃。武夷山洞天仙府,凿上皇上钦点的徐大人阳刻‘寿’字,岂不是绝配!”
徐庆超沉吟片刻,说这事你们看着办吧,又说他确实想请石匠来,准备在山上胡麻涧岩壁西面再刻上一幅石刻。
知府大喜,但听闻镌刻的是“第一山”三个字时,却疑惑了。因为那里已经有前人的一幅“武夷第一峰”石刻,再刻岂不重复吗?
“刻上‘第一山’三字,就是要和‘武夷第一峰’对比。”徐庆超说道。他看出知府不解,于是娓娓述说出一番自己的想法。
“武夷第一峰”系明嘉靖年问游人刘世泽所题。刘世泽何许人已不可考,也不重要。徐庆超认同刘世泽对天游峰的评判。这里峰高景胜,独领风骚。董天工《武夷山志》日:“峰高拨群峰之上,溪山全势一望而收,为武夷第一胜地,诸处皆不能及。”登天游者都有相同的感受,登上山顶,武夷诸峰尽收眼底,脚下云海连绵,波涛万顷,群峰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置身仙境、天上一游的感觉。元代文人林锡翁诗日:“遍览溪山最上头,琳宫贝阙更清幽。虽然未得长生诀,也道曾在天上游。”“天游”之名是否从这里演化而来不得而知,但天游峰“武夷第一峰”已是定论,前人早凿有石刻为证,似乎没必要再刻“第一山”了。
然而,徐庆超另有一番想法。明代大游行家、探险家徐霞客的武夷山游记中登临天游峰的赞语:“其不临溪而能尽九曲之胜,此峰固应第一也。”乍一看徐霞客的话没有什么,深入一想,会发觉他的感受值得深入细究。徐霞客是什么眼光!徐霞客在天游峰上,看到的是九曲溪的水,从山看到水,看到山与水的结合,这就是徐霞客高明的地方,可以说一语道破武夷山水的奥妙。
徐庆超分析徐霞客的观点,觉得大有玄妙。徐霞客游遍天下名山大川,见多识广,评价一个地方不会囿于一个地方的见闻,不会就一座山论一座山。他的武夷山游记中洋洋洒洒一大篇写了武夷各个山峰,眼中所见,应该都融入了积累的经验之谈,一些观照与对比都可能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可以说是洞见。所以他关于天游峰“此峰固应第一也”的结论,应该是对比天下名山之后得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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