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们乡下人能想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晚上吃炖汤的时候周主任说“鸡是老了一点，但香味还挺足的”。周主任是王凤的妈，教育学院的办公室主任，同时也是教育局老局长的女儿。王处长若不是找了周主任，当年也肯定和黄莺的爸爸一样分在山里去教书了，再一不小心娶一个农村姑娘，就一辈子别想出来了——就像他的大学同学黄树人一样，一辈子困在山里头那个小学校，上次王处长去见他，他黑瘦得连老同学都没认出来，十天倒有八天是醉熏熏的，说话作派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道地的山里老农民，谁能想到当年他风华正茂的样子，王处长说要调他出来，他还不愿意，说习惯了，再后来索性闭塞得连山都不愿意出来了，女儿上高中这样的大事，也由着黄莺的妈妈出面调停。
这是王凤和黄莺人生的第一见面，大家都有点无措和尴尬，在等待王凤爸爸出现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两个人都觉得时间漫长无比，黄莺尤其慌张，她的头发黄黄软软湿湿地贴在额头上，眼睛更是不知道往哪里看，倒是看得王凤有一丝不忍，她一眼看到她们沾满泥巴的鞋子，于是用手指着走廊上的鞋柜，轻轻提醒她们去换鞋：“进来吧，我妈刚擦了地板，那边有拖鞋。”
“不进了不进了，弄脏屋子。就是来感谢王处长的。”中年女人眼尖，瞄见了客厅里正在给衬衣扣扣子的王处长，“我是黄树人的堂客，感谢王处长帮黄莺调校，还换到重点班，她一定会努力的，不辜负王叔叔的信任。”背完这几句客套话，中年妇人松了一口气，火速从黄莺手中夺过那只母鸡，把两个网兜往门里的墙边一放，又扯着女儿过来认人，“这是王叔，黄莺，叫王叔……这是你王凤姐姐，你们小时候见过的，你们俩将来就是一个班同学了，有事多问王凤姐姐，她初中也在一中读的。”
小姑娘嘴里嗫嚅着，声音细细的，也不知道在叫还是没叫。
什么姐姐，谁是你姐姐！十五岁的王凤最恨别人叫她姐姐，她倚在父亲身边，别过脸去朝着无人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乘她爸和那中年女人扯谈之际，恨恨用力蹬了一下脚边的网兜，老母鸡一下子受了惊，在网兜里猛地往上腾了一下，力道太大，瓷砖太滑，顺势游走了半个客厅，在客厅里涂了一个大大的又字，是鸡屎。
呀，妈妈刚抹干净的地板，到底还是被乡下人给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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