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实与求是(颜李文化研究及其他)》:
在中国,系统地讨论人性及其善恶,较早见于战国时期。这应是人类对自己类本质的一种探索,可视为人类趋向成熟的一个标志。其时,孟轲认为人性皆善,主张性善论。荀况则极力驳斥性善论,认为人性皆恶,主张性恶论。另有告子等人认为人性本无善恶之别,但因告子等人无专著传世,故而影响较小,后人只能通过《孟子》等书间接了解他们的观点。
到汉代,性善论和性恶论基本都被放弃,董仲舒主性三品说,扬雄主善恶混,王充主有善有恶。唐代韩愈原性,基本同三品之说。到宋代,则出现了理学家的天理性善、气质性恶之说,同时也有苏东坡等无善无恶之说。
是后理学一直在学界占主导地位,故程、朱之说一直延至清初,到颜元,他才一扫前说,力主性善论。
对上述史实稍作分析,便可看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无论是主善主恶,皆可畅所欲言。原因是该时期天子失位,权力下移,诸侯忙于征战,统治者无法也无暇对知识分子进行言论限制,所以那时争鸣的百家,多能尽情抒意,较少忌讳,主善主恶,只要有据成理,即能成一家之言,故性善论、性恶论、无善无恶论均能问世。
秦统治者专制而又偏于务实,以吏为师,以法为教,不容百家,不尚空言.且其一统又为时不长,故其时较少这方面的议论。
自西汉始,中国封建制度基本定型,特别是到了汉武帝时,其中央政权业已稳固,知识分子的言论便开始不自由起来,这有司马迁、董仲舒等皆曾下狱可以为证。司马迁崇尚黄老,写史不避当今,其下狱尚可理解,表面上虽因于李陵之论,实际为什么只有汉武帝最清楚,明眼人也不难看出。而董仲舒忠心侍主,极力配合汉武帝的极权主义而提倡文化专制主义,却也因言而下狱,可见当时的文字狱是相当严酷的。故董仲舒既不讲性善,也不讲性恶,而提出了性之三品说。这是封建等级制度在思想文化领域的反映。这种矛盾心理,一直延续到宋、明、清,历时千余年,其间有扬雄之善恶混,有苏轼的无善恶,有程、朱的天理性善、气质性恶,而唯无一人敢以纯善或纯恶言人性。因为如果说人性纯是一善,那天子与庶人何以区别?如果说人性皆恶,那岂不是说天子亦有恶?故汉后,有“性三品”说,有“无善恶”说,有“善恶混”说,独少纯善纯恶之说,其原因就在这里。
那么,除那些违心的或唯心的所谓大师们的心性学说不太值得我们探讨外,像苟子的性恶论和颜元的性善论,其结论截然相反,又何以为是呢?
的确,颜元和荀况,都是极具唯物色彩的教育家、哲学家,却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这看来好像不可思议,其实是善恶异趣,却殊途同归。其原因是他二人对人性及其善恶的本义理解迥异。前文已讲,颜元所理解的人性,是指人物质形体所具之机能,而这种机能是能够对外物产生作用的,这种功效之源就是颜元所谓的善。而苟况在《性恶篇》所谓的人性,指的是人的好货利好声色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的欲望。这些欲望如无节制,则必导致争斗而伤及仁、义、礼、孝、慈等,这就是所谓的恶。但在现实生活中,人多不作恶反而为善,荀况认为这善是“伪”即人为的结果,是管理教育的结果。所以人性本恶,要想使人向善,就需对其进行恰如其分的管束和教育使其明是非、懂礼义、守法纪,久而久之,由行为而形成习惯,由习惯而形成自然,即形成所谓的善性。正因为人之性本然是恶的,所以社会离不开法纪、礼义、教育等。因为人性都是恶的,其善是后天培养教育的结果,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讲,人都可以为尧舜了。所以我们说颜元与荀况,他们的人性理论是善恶异趣,而结论却是殊途同归。
颜元力倡人性纯是一善,其贡献是多方面的。首先,他对人性本身做出了唯物主义的解释。其次,他的心性学说中,已含有现代心理学的萌芽。再次,他从性善论导出了朴素的平等观念。最后,他的性善论为其朴素民主观念奠定了基础。其实,这正是新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在思想理论界的反映。有人说,哲学是时代思想的精华,委实不错,所有进步的的哲学家,其思想都应蕴含着那个时代的先进性。颜元就是那个时代的进步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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