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生命的灯盏
从枝叶稀疏到果实飘香,一棵柿树沐浴多少阳光,滋润多少雨露,无从计算,但那一把藤椅知道它牵断我多少眼线和心绪。
柿树刚来时,干细,枝柔,叶嫩,站在院子里,怯生生羞答答地躲风避雨,但几个年头一过,它便壮着胆子攀上院墙,蹿过房顶,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枝如铁,冠如云,叶如蝶,根扎土壤,干立天地。
去年春天是小树第一次挂果。雨水刚过,黑黢黢的树枝就接连吐出芽苞。自然而有序。芽苞嫩而柔,绒毛毕现,像一撮毛峰;几天后展成叶片,鲜而亮,如一串翡翠。不论是叶片还是芽苞,都是三分鹅黄,七分竹青,其间包蕴的生机与灵性让你忘机忘言忘我;若逢雨露,叶面上跳动的光鲜亮丽更让你想着与其执手相看泪眼。微风拂来,展开的叶片微微颤动,像一只只绿色的蝴蝶。此时,我便搬过一把藤椅,凝望那一树碧玉,仿佛捧读一部刚刚上架的《青春之歌》。生命在枝头接力,希望在叶间孕育,终于在一个明媚的日子,我读到了生命的华章——枝叶的隐处冒出几点花蕾。
柿树的花骨呈喇叭状,萼与朵儿都是四瓣均分,花色始而乳白,继而鹅黄。再而绛紫,最后嬗变为葱绿的玛瑙,踏着季节的脚步走过春的葳蕤、夏的繁盛,终于在望穿秋水的顾盼中于高高的枝头挂上生命的灯盏。谁说花开无声,那无言的绽放就回荡着岁月前行的大音!
几朵花蕾没有开成奇葩,但那份儿乍然相见的惊喜却是永驻的。蜂在花间飞舞,光在叶上跳跃,鸟儿在枝头歌唱,檐前的两只燕子“呢呢喃喃”。说着冬天的童话和春天的梦想……其实,万紫干红和一花独放只是数量不同而已,都是草木心性的纵情绽放。张九龄说:“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草木把心花绽放出来,犹如从灵魂深处吟出的诗句,花的多姿多彩就像诗的斑斓裱丽,都能触动人的精神与情感,况且草木本身就包蕴着自然的力量并通过花朵释放出来。静静地在花前驻足或者月下凝眸,抑或风中聆听,你都能感受到花的光芒四射,兴许还会发现其中一朵与你相交相映,并把你照耀成一个精神明亮的人。“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我曾经突发奇想,以黛玉的才情,当年若是感受到了花的力量和希望,荷锄而吟的就不会是一曲悲切的《葬花词》,可能是一篇昂藏的《飞英赋》,因为无论把自己怒放成鲜花还是飘零作残红,都是一段美丽的人生。其实,只要情是真的、意是美的、眼是绿的、心是香的,四季又何妨不都是春天呢?
月是天地的心,花是草木的心。赏花和望月便是与天地交心,同草木对语。草木把心交付于你,你把心交付于天地,此时月儿圆、花儿香、心儿美,可谓月到天中,风来水面,这便是天地人精神的合一。庄子说:“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而不傲睨万物。”平凡的人生或许无法达到如此至高的境界,但人与自然的和谐首先应该是人与自我精神的和谐。
小树珍藏着两个青涩的玛瑙,欢喜地走过夏日,走进秋季。岁月苍老了,叶子凋零了,而那两粒果实却像中了阿凡达的魔法,变大,变圆,变色。青而橙,橙而黄,黄而红,最后竞点起灿灿的灯笼,高高地挂在枝头,仿佛一团火哧哧地冒着光焰。天青,云白,枝褐,叶苍……大境界中,一个生命正熊熊燃烧并释放光芒。那是暴雨洗过的红,因而澄澈;那是严霜打过的红,因而凝练;那更是青春的嬗变,精神的飞扬。
真是不可思议,一粒种子,一棵树苗,一簇小花儿,一堆果实……痴望与遐思让我忘记了收获,使得第一个柿子落到了地上,稀稀的,软软的,香香的。真后悔没有站在树下,如果那个果实砸到我头上,兴许能像当年的牛顿那样悟出一条什么定律呢。
残叶落尽,最后一个果实尽管红得让人眼馋心动,我却没有欲望,相反却常为那个生命祈祷。燃烧吧,把自己燃烧成一片云、一抹霞,不能与日月争辉,也要照亮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清风在院中盘旋,燕子在檐前歌唱,几只馋嘴的麻雀不时伸出尖细的小嘴朝着果实啄上几口,得意地飞走了,身后飘着一缕甜甜的气息……
草木是果的根苗,果实是草木的种子。草木有灵性,有先知,得了阳光雨露,便以花香回报蜂蝶,以果实回报天地,并托鸟儿将种子播向生命的远方,以求生生不息。从继承生命到创造生命,那灿然明丽的色泽融注了多少雨雪的苍茫和冰霜的凝重,然而即使惊风乱飑,密雨斜侵,小树总能在秋的霾雾中点燃生命的灯盏,照亮自己的天空。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一个人的月亮
一直对月亮充满敬畏。
三五之夜,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我也常坐在青石板上望得出神,一块自然的磐石得了什么法力,竟能驱除黑暗并以温暖的光辉沐浴纷繁的生命呢?然而我对自己的乳名却心生抵触,可是母亲说人名通天,改不得的。
那年秋收正紧,生产队不养闲人。母亲挺着孕肚上工,怀里仿佛抱着一个大月亮,手脚自然比别的女人慢了许多。天都傍黑了,母亲还跪在地上嚓嚓地收割。天上一抹新月如弦,手中一把镰刀似月,而那一排排弯弓样的豆荚又恰似一把把竖琴,噼里啪啦地评弹着,
展开